26

整个宴会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即被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撕裂，那声音像是无数把利刃划破了紧绷的空气。

“主！”“乐一！”李乐一的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女声，“大黑花！”

秦麟只是静静伫立，他既没有转变为吸血鬼的形态，也没有任何攻击或防御动作，只是用那双仿佛能吞噬星光的眼眸，将李乐一的身影牢牢锁在瞳孔中央。

李乐一迎上那道目光，眼神平静得如同深秋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这个距离开枪，你躲得过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转变的情况下，身体机能只能激活十分之一，躲避和开枪同时进行的话，”秦麟顿了顿，“那……我躲不过。”

“言外之意……转变后能完全躲开？”

“嗯。”

“啧——”

[果然够变态——]

[人类平均反应时间约为0.2秒，而手枪子弹初速通常超过300米/秒。]

[假设……吸血鬼不转变，反应时间也小于0.1秒，1秒可瞬移30米以上。]

[而转变状态下……反应时间小于0.01秒，1秒可瞬移300米以上。]

[哎——完全的降维打击……]

两人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晚的晚餐吃什么。

“那……你会死吗？”

“不会……但会陷入一个月的休眠状态……毕竟修复神经比再生肌肉慢得多。”

“这样都死不了？你不是说挖心、斩首、搅脑浆吗？”

“挖心、斩首是瞬间死亡，搅脑浆……不是有一个月的休眠状态让你再次动手吗？”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如寒潭般冷冽，一个似深渊般幽暗。

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却都读不懂那深处的情绪。

[老狐狸……]

李乐一在心中冷笑，胸口却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划过。

[小猫咪……]

秦麟的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眼中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宠溺，转瞬即逝。

一分钟的时间，在静默中拉长，似是永恒。

李乐一突然收枪，“不玩了，举的我手酸。”

宴会厅里紧绷的气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整齐划一的吐气声汇成一片，仿佛整个空间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李乐一绕过秦麟，衣角轻轻擦过对方的袖口，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木香。

回到沙发前，他弯腰将枪放回金属箱内，动作干净利落，却在合上箱盖时顿了顿。

秦麟转身，目光追随着李乐一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他下意识抬手抚过方才被擦过的袖口。

李乐一的目光停留在箱子中央的一个精致小盒上。

[子弹？]

[不会是什么真能要命的东西吧？]

“走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秦麟的嗓音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

“嗯。”李乐一干脆利落地合上箱盖，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脆。

他转身将箱子往秦麟面前一递，“你拎，太重了。”

秦麟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随意一勾，沉重的金属箱就像玩具般被他轻松提起。

李乐一跑去林晟那边，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随后，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融入了宴会厅外的夜色中。

……

万籁俱寂，时钟的指针停在1:32的位置。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李乐一率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秦麟顺手带上了门。

客厅的灯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驱不散李乐一脸上的疲惫。

“我去睡觉了，你自便。”李乐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卧室挪动。

“等等。”

李乐一顿住脚步，他缓缓转身，看见秦麟正掀开箱盖，取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

他强打起精神，走回餐桌旁，目光在秦麟和金属箱之间来回游移，睡意被好奇暂时压制。

只见，秦麟从盒中取出一个约五厘米长的血色八棱水晶柱。

水晶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内部仿佛有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

李乐一的视线立刻被这枚奇异的水晶牢牢抓住，瞳孔微微收缩。

[还以为盒子里放的是什么特殊子弹呢……]

秦麟又取出一条做工精致的黑色链子，链子末端是一个泛着黑曜石光泽的菱形卡扣。

他动作娴熟地将血色水晶对准卡扣中心，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响，水晶完美地嵌入其中，严丝合缝得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

秦麟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垂落一截黑链，暗哑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他手腕轻转，链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稳稳停在李乐一眼前。

李乐一挑起眉毛，“我又不是女人，你送项链给我干嘛？”

“水晶中是我的血，你确定不要？”说着，秦麟作势要收回手。

李乐一眼疾手快，指尖一勾便扯住了黑链，一把将水晶拽了过来。

秦麟轻笑一声，“你倒是实在。”

“能保命的东西，我干嘛不要。”李乐一低头凝视着掌中之物，指腹轻轻抚过水晶表面，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秦麟的体温——同样地令人战栗，却又莫名地令人安心。

那暗红色的液体中，无数细碎的金芒在其间流转，宛若银河倾泻而下的星屑。

秦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5CC，轻伤能止血，重伤能保命，用力下按、中间截断，直接喝就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遇上数量众多的失败品时，也可以取下来摔碎，半小时内，它们不会去追你。”

李乐一的指尖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却在转瞬间恢复如常。

他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静，“水晶就一个？”

“你以为是超市里的西红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李乐一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秦麟将那个雕着暗纹的精致小盒往前一递，“一共十个。”

李乐一的心脏毫无征兆地重重一跳，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

他强行稳住心神，接过盒子，“谢了。”

秦麟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真想谢的话，就少给我半夜出去溜达。”

[要不是这东西制作起来太麻烦，倒是能给你备个一箱两箱的。]

“咳，我尽量……”李乐一轻咳一声，扯出个假笑，“好了，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

房门轻轻关上。

李乐一背靠着房门，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他却浑然不觉。

黑暗中，唯有挂钟的秒针在固执地切割时间——滴答、滴答、滴答......整整六百声，他就这样僵立着。

“啪”的一声轻响，台灯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李乐一机械地坐在书桌前，怔怔地盯着掌心的血晶项链。

睡意早已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吞噬殆尽。

他拉开抽屉时，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声响。

手指抚过素描本冰凉粗糙的牛皮封面。

铅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他忽然停住了。

项链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阴影，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一笔一画地描摹。

描摹完毕时，他盯着画纸怔忡片刻，才在右下角郑重写下日期——2025.3.11。

……

客厅里，秦麟深陷在沙发中，他盯着那道从门缝渗出的昏暗光线。

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这小子还不睡？明天不上班了？]

他起身，往阳台走去。

……

2：49。

依旧毫无睡意。

台灯的暖光在纸面上投下浅浅的光晕，李乐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素描纸粗糙的边缘。

他再次提笔。

铅笔在纸上轻轻划过，先是勾勒出那双深渊似的眼睛，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笔尖游走的节奏渐渐与心跳同步。

下颌的线条，微蹙的眉峰，连额前那缕总是翘起的发丝都被他细致地描绘出来。

等意识到时，整张面孔已经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连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都分毫不差。

[我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李乐一猛地松开笔，铅笔在桌面上滚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哎——”

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

秦麟倚在栏杆上，夜风撩起他额前散落的碎发。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旁边那扇泛着昏黄光晕的窗户上。

窗帘后隐约勾勒出一个伏案的剪影——那人时而低头，时而抬手，铅笔在纸面摩擦的沙沙声隔着玻璃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哎——”

叹息刚出口就被夜风撕碎，飘散成几不可闻的碎片。

[臭小子……你到底记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

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入脑海，每一帧画面都灼烧着他的神经。

喉间翻涌着铁锈味的灼热，那人指尖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

秦麟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鎏金色的瞳孔中，墨色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金属栏杆在他掌中发出刺耳的悲鸣，扭曲的纹路与他暴起的青筋如出一辙。

在即将完全失控的瞬间，他猛地抬手，将拇指横侧塞进齿间，尖锐的犬齿瞬间贯穿近节指骨，鲜血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绽开一朵曼珠沙华。

疼痛如电流般窜过全身，让他在彻底堕入日冕状态前找回了理智。

[该死……差点又……]

……

李乐烦躁地扯开领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他粗暴地拉开窗帘，一把推开紧闭的窗户。

夜风夹杂着凉意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闭眼平复呼吸的瞬间，余光捕捉到窗边一抹诡异的黑影。

李乐浑身一僵，缓缓转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