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云霄宗的清晨总是被清脆的鸟鸣唤醒。
林子豪站在听风小筑的窗前,望着庭院里那棵被他随手救活的迎客松。
如今它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连几只松鼠都在上面安家落户,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
但林子豪却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闷”。
自从葬神谷回来,融合了言灵天书,他感觉整个云霄宗都变得不一样了。
弟子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说话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夜凝萝她们虽然依旧亲近,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他读不懂的崇拜。
藏书阁的苏墨斋老先生,每次见了他都要躬身行礼,一口一个“宗主圣明”。
“修仙……就是这样的吗?”林子豪小声嘀咕。
他原本以为的修仙,是逍遥自在,是探索天地奥秘,是和朋友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冒险。
可现在,他更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华丽的笼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想找点“真实”的感觉。
心念一动,林子豪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听风小筑。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像一个偷偷溜出去玩的孩子,带着一丝期待和兴奋,朝着山下走去。
他没有去热闹的云栖镇,那里到处都是关于他的传说,他怕又被人围起来。
他选了另一个方向,据说那边有个更小的凡人镇子,叫做“青石镇”。
半个时辰后,林子豪已经站在了青石镇的入口。
与云栖镇的欣欣向荣不同,青石镇显得古朴而宁静。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蜿蜒曲折,两旁是低矮的木屋,偶尔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过,吆喝声在巷子里回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混合着泥土和食物的香味。
林子豪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这里没有灵气波动,没有敬畏的目光,只有最朴素的人间气息。
他像个普通的游客,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着,看着路边摊位上摆着的新鲜蔬菜、手工编织的篮子、还有孩子们玩耍的泥偶,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有趣。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镇子的一个角落。这里相对偏僻,人也少了些。
忽然,一股浓郁而诱人的香气飘了过来,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混合着骨汤的醇厚、肉馅的鲜美和某种香料的独特味道,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林子豪循着香气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摊位。
摊位搭在一棵老槐树下,撑着一把大大的青布伞,伞下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云记云吞”。
摊主是个中年人,正站在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前忙碌着。
他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满足的笑容,像个和气生财的弥勒佛。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短褂,袖口卷得高高的,露出结实的小臂。
虽然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动作麻利,神情专注。
只见他左手拿起一张薄薄的馄饨皮,右手用小竹片挑一点馅料放在皮中间,然后五指灵巧地一拢一捏,一个圆润饱满、像元宝一样的云吞就包好了,随手丢进旁边盛满清水的竹匾里。
不一会儿,竹匾里就码满了白白胖胖的云吞,整整齐齐,煞是好看。
“老板,来碗云吞!”林子豪走上前,找了个空着的小板凳坐下。
那摊主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林子豪,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好嘞!
客官稍等,马上就好!”他的声音洪亮而热情,带着一股让人舒服的亲和力。
林子豪打量着这个小摊。很简单,一个煤炉,一口大锅,一个包云吞的案板,几张小板凳和一个长条木桌。
但收拾得很干净,锅碗瓢盆都擦得锃亮。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调料台,上面摆着酱油、醋、香油、辣椒油和一碟切得细细的葱花。
摊主手脚麻利,从竹匾里抓了一把云吞,丢进沸腾的锅里。
云吞在沸水中翻滚着,很快就浮了起来,像一朵朵盛开的白玉兰。
他用长柄勺子舀起几个云吞,轻轻沥干水分,盛进一个粗瓷碗里,然后从旁边一个保温的瓦罐里舀出滚烫的骨汤,浇在碗里。
乳白色的汤面上立刻飘起一层薄薄的油花,香气更加浓郁了。
最后,他撒上一小撮翠绿的葱花和几粒鲜红的虾米,滴了几滴香油。
“客官,您的云吞,慢用!”摊主把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端到林子豪面前。
林子豪看着碗里的云吞,眼睛一亮。皮薄如纸,隐隐能看到里面粉嫩的馅料。
汤色乳白,散发着浓郁的骨香和淡淡的葱香。
他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舀起一个云吞送入口中。
牙齿轻轻咬下,薄薄的馄饨皮瞬间破裂,一股鲜美的汤汁立刻在口腔中爆开。
馅料是新鲜的猪肉和虾仁混合的,Q弹爽滑,咸淡适中,带着一股天然的鲜甜。
再喝一口汤,醇厚浓郁,鲜美无比,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一直暖到心里。
“好吃!”林子豪忍不住赞叹道,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孩童般满足的表情。
他从未想过,如此平凡的食物,竟能有这般美味。
比起宗门里那些灵气充裕的灵果仙酿,这碗云吞似乎更能打动他的味蕾,也更能让他感受到一种真实的“味道”。
他吃得很快,几口就把一碗云吞连汤带水吃了个精光。
放下碗,他感觉浑身舒畅,之前那种“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老板,再来一碗!”林子豪意犹未尽地说道。
摊主,也就是云凡,正在擦桌子,闻言笑着点头:“好嘞!
不过客官,我这云吞每天就做一百碗,卖完就收摊。
今天还剩最后三十碗,您要是想吃,可得抓紧了。”
林子豪有些奇怪:“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多做一些呢?”
云凡擦桌子的动作顿了顿,憨厚地笑了笑,搬了个小板凳在林子豪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粗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道:“客官有所不知。
这做云吞啊,讲究个新鲜。馅料都是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市场挑的最新鲜的肉和虾,骨头也是当天现熬的汤。
做多了,材料不新鲜,味道就变了。我云凡做买卖,讲究的是良心,宁可少卖,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他拿起一个刚包好的云吞,对着阳光照了照,笑道:“而且啊,每天就这么多,卖完了,我就能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喝喝小酒,溜溜弯。
日子嘛,不用太贪心,够用就好,开心最重要。”
林子豪看着他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和乐观,心里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修仙”,想起了那些所谓的大道法则。
眼前这个平凡的摊主,似乎有着自己独特的“道”。
“老板说得有道理。”林子豪笑了笑,“你这云吞,确实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哈哈,客官过奖了!”云凡笑得更开心了,“我这手艺,是祖传的。
从我爷爷那辈就开始摆摊卖云吞,到我这儿,都第三代了。
来我这儿吃云吞的,大多是老街坊,图的就是这个老味道。”
这时,又有两个食客走了过来,熟络地和云凡打着招呼:“云老板,今天生意好啊!”
“还行还行,就剩最后二十来碗了,两位赶紧坐。”
云凡起身招呼着。
林子豪一边等着第二碗云吞,一边和云凡闲聊起来。
他问起云吞的做法,云凡也不藏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从选料到和面,从调馅到包制,再到煮汤的火候,都说得详细。
林子豪听得津津有味,他发现,这看似简单的一碗云吞,竟然也有这么多门道。
“老板,你每天这么辛苦,有没有觉得烦的时候?”
林子豪好奇地问。
云凡包云吞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笑了:“咋能不烦呢?
有时候起晚了,怕材料不新鲜;有时候下雨天,没什么客人,心里也着急;有时候孩子生病,老婆抱怨,也觉得日子难。”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个云吞,轻轻捏了捏:“但有啥办法呢?
日子还得过不是?天大的事,睡一觉,吃碗热乎的云吞,也就过去了。
过不去,就吃两碗。”
“天大的事,吃碗云吞就过去了,过不去,就吃两碗。”
林子豪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他一直以来困惑的“修仙”意义,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一丝模糊的线索。
或许,真正的大道,并不在那些虚无缥缈的法则和力量之中,而就在这平凡的一粥一饭,一言一行之间?
“说得好!”林子豪由衷地赞叹道,“老板,你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云凡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客官见笑了,我就是个卖云吞的,哪懂什么大道理,就是瞎琢磨。”
很快,第二碗云吞也端上来了。林子豪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这一次,他吃得更慢了,细细品味着其中的滋味,也品味着云凡那朴素的人生哲学。
吃完两碗云吞,林子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不仅填饱了肚子,心里也感觉充实了许多。
他拿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老板,结账。”
云凡看了一眼,笑着把其中一枚铜钱推了回去:“客官,两碗云吞,八个铜板就够了。”
林子豪也不推辞,收回了铜钱,站起身:“多谢老板的云吞,味道非常好。”
“客气啥,欢迎客官下次再来!”云凡热情地说道,又低头忙碌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满足而憨厚的笑容。
林子豪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云记云吞摊。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烟火气的空气,感觉心情无比舒畅。
或许,偶尔这样下山来走走,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修仙”之道。
他脚步轻快地朝着云霄宗的方向走去,心里琢磨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尝尝这“云记云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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