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疼痛对白守溪来说并没有那么明显,她自小习武,巫族被灭后随胡雪衣入仙都门,为了跟上众人的进度,没少起早贪黑练剑过,因此哪怕是金丹被震碎也没有对她有太多的疼痛。她没有办法怪罪白子情,如果不用这种方式,她是无法阻拦周盛的。
白守溪甚至有些消沉地想:还是因为我太弱小了。
她总是这样,下意识地把所有的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是。
白守溪有些无助地低头,眼前的黑纱滑落——她甚至没来得及重新系上,露出的紫眸中蓄满泪水,她看着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了几分,感受自己重新获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眼泪却不住往下淌。
温热的泪水挂在掌心,简单的留存片刻,复又离开,像那个来不及说一声再见的人。
只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就算藏在幕后的内鬼解决了,场面上还有那么多魔族。白守溪重新握住自己的剑,往纪衡广场奔去。她没能注意到,在她身后,有一个黑影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咳咳......”白守溪走后,周盛才勉强能够出声,看来哪怕是白守溪爆发金丹的力量,也没有将周盛彻底杀害。
她勉强支起身子,不住地趴在地上咳血。那个黑影站到周盛身前,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便被一剑穿心!周盛双目瞪圆,这时候才能勉强抬起头,紧紧盯着那个人,挤出几个字:“......为什么,是你?”
然后,便倒下了。
血铸成的花,从她身体向四周扩散,她的右手颤抖着、紧紧握着自己的剑,却还是失了力气,剑哐当落在地上,炸出几声叮当响,只是,没有人能够听见了。剑穗落在泥土地上,失了原本的干净,染上了泥土的颜色。一代宗师,就这样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离开了人世。
白守溪赶到时,仙都门弟子和魔族中人早已打作一团,只是很明显的是,弟子们并不是魔族中人的对手,甚至反被魔族团团围住,在圆圈的中心处,那名红衣少女与一名彪形大汉联手,共同压制胡雪衣。
红衣少女看上去年纪虽小,下手却极为狠厉,一手执半月状银色弯刀,另一手反手拿着一把短刀,双手齐用;那彪形大汉抡一把巨锤,与那名少女配合极为默契。
恰在此刻,一名弟子正巧在与对抗中脱力,直直摔到胡雪衣脚边,胡雪衣为了护住那名弟子,以一剑抵两刀一锤,堪堪支撑:“走!”那名弟子连忙退开,胡雪衣感知到身后剑风,心下了然,侧身一避——是白守溪。那二人没料到她忽然出现,剑刃擦过少女脸颊旁,将她面上的黑纱挑落。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紫眸互相注视着对方,只是那名少女的紫眸稍稍浅一些、没有白守溪眼中的浓烈。即使如此,她眼神中的杀意比白守溪不知要强过几倍,死死盯着白守溪,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领头之人是——如菱?!
白守溪心头震惊,当年逃亡之路上,哪怕她爆发了紫眸之力,引天雷击妖族,却还是被那神秘的第三人击伤,情急之下,她甚至不及的最后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只知道只有自己一人勉强逃跑,坠落悬崖,顺着溪水而下,这才被胡雪衣捡到。
如菱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如菱活着,却不愿联系自己?甚至像现在这样,带领魔族围攻仙门?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能统帅魔族?
这人真的是如菱吗??
胡雪衣见她没有系上眼前黑纱,忙扯下自己发带,勉强作为她蔽目之物。
如菱却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弯刀一挑,白守溪勉强避开,站在胡雪衣身旁。胡雪衣敏感的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一把拉住她的右手,眉头止不住跳动:“你的金丹?”白守溪摇了摇头,并不急着同她解释,胡雪衣皱着眉,勉强放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白守溪再次被遮上眼睛,但她只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耳边满是弟子的呼救声。
“师兄、师姐!救我!!”
“放开我师弟!!”
然后是衣服、身体连带着的撕拉声,血丝溅到白守溪脸颊上,她全然顾不上去擦拭。
“你知道应该做什么吗?”
白守溪脑中无端想起了那人的话。
我应该做什么......
我应该......做什么?
“仙都门上下弟子,会怎么样?”
白守溪缓缓抬起右手,解下遮住眼睛的白色发带。
“......不,守溪,不要!”胡雪衣见到她的动作,马上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然而如菱并不给她机会,双手刀如鬼魅一般,紧紧缠住胡雪衣,“——滚开!”胡雪衣怒道,一时间的力量让如菱全然无法招架,在横飞出去时被那彪形大汉接住。
然而,她来不及阻止白守溪。
白守溪右手向上,闭上眼睛,念着众人听不懂的古语。只是如菱听到这个声音,仿佛头痛的要炸裂一般,紧紧捂住头哀嚎着,从那名大汉肩上滚落。
再睁开眼时,她的紫眸仿佛燃烧着,霎时间乌云漫天,隐隐有惊雷声。胡雪衣艰涩地咽了咽,艰难道:“守溪......”她向白守溪伸出手,试图拉住她。
白守溪并没有拉住那只手,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样——纯正巫族传人,觉醒图腾、解开封印后能够展示出天生紫眸,在运用自然之力时,燃烧紫眸,乃至耳鼻与咽喉。因此,巫族传人的眼睛长期不能见光。
白守溪现在看不见,世界于她而言都是模糊的。
“在你真正能掌握这力量之前,就用这块黑纱遮着吧。”记忆中,有人曾笑着对自己这么说过。在巫族,因为紫眸之人百年难遇,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们的眼睛不能长期见光,就连——也不大清楚,白守溪初次发现眼睛不适的时候是在一次晨练时。
那日她自晨起就觉得眼睛十分不舒服,到了室外,更是无法睁开眼。但即使如此,依——的严厉程度,也不会让她休息。她只好学着闭眼,学着习惯成为一个瞎子。只是见过光的人,太难习惯黑暗了。不过那个严厉的人到底是谁?又是谁不太清楚?她记不清了,那人在她心中只是一个浅浅的、淡淡的、模糊的影子。
所以当她满身是伤,虽然有药物冰凉凉地敷贴在伤口上,减去了几分疼痛,但五感处传来的深深灼烧感还是没能得到减轻时,下意识以为不会得到这个陌生人的什么好脸色。因此当脸颊处传来温度时,还是一度被惊到。
冰冷、却又有些温热的触感,那双手带着一片冰凉的黑纱遮在她的眼前,为本来灼痛的双目缓和了几分。
系上黑纱后,那双手还在继续动作。
她轻轻抚摸过白守溪的长发,微麻的触感顺着白守溪的后脑爬到天灵盖,她不自觉伸出手,抓住那人的手腕。那人也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合适,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白守溪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等白守溪松开手后,为了避免她听不清,又凑近了几分。
温热的气流几乎是喷在白守溪的脸颊上,她强撑着没有避开,几乎要以为那人要亲上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父母身在何处?”那人连珠炮似地发问。
白守溪摇了摇头,她只勉强记得自己是因为坠下悬崖才受的伤,对之前的事只零星记得些片段。
“既然如此,今后,我便是你的师尊。名字么......”她认真思考了一番,白守溪只觉得那温热的气流远去了,暗自松了口气。耳朵比眼睛要稍好一些,已经过了最开始的深深灼热痛感,勉强能听见那人细细簌簌的翻书声。
“——守溪,就叫白守溪,怎么样?”那人怕白守溪听不清,又重新凑了回来,还好白守溪已稍微习惯了一些,并没有躲开,“怎么样,守溪,喜欢这个名字吗?”
姓名、身份、友人、父母亲族,于她而言都是模糊、不清晰的,她仿佛一纸游魂,带着一身灼痛,孤独地飘游人间。
那人见守溪不回应,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不喜欢吗?”
白守溪摇了摇头,张开嘴,声音却极为沙哑:“没有,喜欢的。”——其实并没有很喜欢,她只是下意识不希望让人失望,她总是这样,冰冷、木讷,却又有独特的温柔。
“那么守溪,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尊,胡雪衣。”胡雪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今后请多指教。”
——她时间不长的人生中,多是艰难的。无论是记忆中那个严厉的人,还是亲族被灭,坠下悬崖,如果不是胡雪衣,她将是最灰暗的孤魂、最孤独的野鬼,万幸,万幸你我相遇,从此不再孤单。
白守溪的眼神穿越灼灼紫焰,直视胡雪衣的眼睛。
雷、落下了。
这一章想多走一点感情线,感觉前面太少这方面的描述了,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剧情太水?有些惶恐。
早上起来看见有营养液,太多感动,非常感谢不知名的小可爱!
近期稍微有些卡文,下一章还是回到主剧情上来,后面也会尽量将剧情&感情线连结起来,锻炼自己的文笔。
感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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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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