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处,储丹珍打开鞋柜,拿了一双拖鞋出来,灰白配色,上头有星月图案,样式可男可女,陆乘风看她,这鞋还连在一起的,标签也在,还没剪开。
她赶紧拿剪刀来,“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帮你剪开,这是新买的,还没用过。”
看她忙上忙下,陆乘风说:“我来吧。”
储丹珍已经蹲下了,新拖鞋在陆乘风脚边,她对着环扣剪了一下,出一口气,“幸好我有准备,因为我平时没有客人的,家里的拖鞋只有我一个人穿,公司的艺人也不会来,我们一般都在外头谈工作,要么咖啡店,要么海港城,我们稍后去吃个早餐,香港早上的茶餐厅也有烧鹅,你喜欢吃烧鹅吗?”
她的话挺密,但在外工作时表现不出来,在家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家里不算整洁,但绝不脏乱,只是小东西很细碎,摆了很多,客厅摆了一篓子的娃娃,已经堆出来了。女孩子喜欢娃娃玩偶,她们觉得有安全感,尤其是单身女性,看电视手里都要抱个娃娃。
“你喝什么?”储丹珍问,想了想,说:“还是你想休息一下,我们等一下去喝早茶,还是你有事找我?”
陆乘风其实是连夜坐飞机来的,夜班机,本不想这么早打扰她,但商场十点才开门,他也是无处可去,香港可坐的地方都少,没有办法,才来了她的居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她倒也没有不耐烦,穿着五彩条纹毛毛虫拖鞋说:“我给你冲个咖啡,多加奶,不加糖,这种咖啡只在东欧有卖,他们不是加奶泡的,就是牛奶,直接冲进咖啡里,你待会儿试试。”
窗帘还没完全拉开,只拉了一半,陆乘风坐在沙发上,眼睛都快闭上了,储丹珍回头看了一眼,将窗帘又拉上一点,只留一道光,采光足够。
七点睡着的,陆乘风是七点五十醒的,睡了五十分钟,好多了,储丹珍锁门进去洗了个头,顺便换衣服,没怎么化妆,她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等他醒。
七点四十五的时候,她有点饿了,想去煮个早餐,又不知道他吃不吃,有点犹豫,犹豫之间,他就醒了。
“你想出去吃,还是随便吃点,我有点饿了。”她说。
她换下了睡觉的衣服,又穿了一件其他款式的居家服,明显她今天是没有外出安排的,陆乘风起身,“你吃什么,我做吧。”
储丹珍看他一眼,“还是简单吃一顿,我打个杂粮豆浆,还有速食包子,冰箱有加热就能吃的汉堡,台湾香肠,一人一条吧。”
香港太热了,出门五分钟,回来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而且今天阿姨要来做卫生,她稍后叫阿姨出门帮忙买个菜,多给百分之二十,当服务费。
说曹操曹操到,阿姨这就来了,储丹珍开门,梁阿姨许是从没见过储丹珍家出现过男人,还是个年轻男性,长得还不错,开口就问:“阿珍,你交了男朋友啊?”
不太标准的粤语,陆乘风没听懂,但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他问:“在说我吗?”那阿姨看着他笑,储丹珍直白翻译:“她问我你是不是我男友。”还没来得及高兴,储丹珍就接着说:“她们都是这样,年纪到了,喜欢看见男欢女爱,喜欢催促男女感情。”
她都这么讲,陆乘风点头,“有道理。”
“梁阿姨,你帮我煮个早餐,然后才开始做卫生,多谢你。”储丹珍是雇主,这么说是没问题,但梁阿姨手艺很差,是真的不会做饭。
主家储小姐既然说了,梁阿姨就去下厨房,汉堡她还多余切成条,里面的炸鸡块也切了,放微波炉里热太久,已经咬不动了。
储丹珍面无表情吃了两口,她不是不讲究,而是不是自己动手,人家做的,她能不出声就不出,喜欢多吃,不喜欢随便吃两口,没必要提意见。
梁阿姨还一直观察陆乘风的表情,陆乘风也没说什么,吃了个面包,就没吃了,叫梁阿姨收走早餐盘子,储丹珍才问:“是不是有新项目想找我,你看上哪个演员,没有联系方式?”
她挺敏锐,是,但也不完全是,他听说她病了,想来看看她。但也不是没有工作,他说:“我有一个概念,想听听你的意见,不知道香港有没有这种演员。”
“哪一种?”香港演员目前优势是会英文的比较多,台词能自己念,不需要配音,找高学历的也有,国外回来的一抓一把,剑桥法学院回来的女演员都有,只是人家有自己的职业,不知道肯不肯拍戏。
“丹珍,我想组个全精英阵容的现代剧,短篇连续剧,全景在国外拍,走留学路线的,但不要本科学历大学生,设定是硕士到博士阶段,讲竞争,讲剽窃,讲学术,丑闻、研究、爱慕、情感,以此为主题的,我也不是现在就找你推荐演员,我单纯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等等,”储丹珍起身,她接了两杯咖啡过来,用装牛奶的小瓷杯接了两杯牛奶,端到桌上,说:“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并且一定能抓住高层次观剧者的注意力,因为你知道,娱乐圈目前已经是低智商演员和导演聚积的盆地了。”
“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是找职业编剧写,甚至可以找俄剧美剧的编剧写,他们的编剧团队里面有一大批学历高的,自己就有留学经历,自身有背景,有阅历,写出来比较靠谱。宣发不用过早,那都是后话,你只要拍出来是没跑题的,自己就会火。然后你找演员,仔细筛选一下,看你要什么样的演员,上回有人抓律师去演律师,拍出来稀烂,完全离题三千里,这个你要考虑清楚,职业演员的优势是镜头前面表演,非职业演员面临不上镜的问题,但有的演员悟性低,可能演不出高智商,我没法帮你。但我知道香港前几年选港姐,好几个高学历的,我可以试着帮你找主办方要联系方式。”
陆乘风点头,他问她,“丹珍,你留过学吗?”
储丹珍没说话,陆乘风正要转移话题,就听见她说:“留过,年少的时候,出去读的本科,不怎么愉快,所以很少提。”
“去了哪儿,欧洲,美国?”陆乘风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乌克兰。”
“东欧?”
“东欧。”储丹珍笑笑,“十七年了,太过久远,有点记不起来了,但乌克兰的编剧也很厉害,你可以关注一下乌克兰的电视剧,一环套一环,逻辑很严谨。”
“继承了苏联的遗产,文化遗产也是一部分。”他说。储丹珍看他一眼,笑道:“去不去东欧拍,那边也很漂亮。”
空旷、肃杀、冷冽,但人的心里都有火种,繁星一般,灿烂辉煌。去东欧的话,基调要全改,本来陆乘风想的是去美国拍,在最富裕的国家做最不体面的事情,学术剽窃、互相诋毁、不能公布的男女关系,就是走美剧那一套,节奏快,但情绪很负面。
去东欧拍,背景变了,人物也要换,大家活在不怎么富裕的城市,都要努力学习,重视教育,全民扫盲,古典美学复苏,学生们应该是简朴而又充斥着学术的热情的,因为严寒地方,内心里没有火种,根本活不下去。
鄙视揭露麦卡锡主义还是最终奔向红色苏维埃,哪一种更给人以希望?艺术创作也应该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脱离了群众,无根之木,无水之萍,终将如空中楼阁,轰然倒塌。
陆乘风不语,储丹珍喝水,东欧经济不如西欧,留学圈也有鄙视链的,你想要夺人眼球,肯定是斯坦福的女主大战哈佛的男主,撕来撕去,比较高端。但究竟好不好看呢,很难说,影视是一种画面语言,辽阔的远东也很好看,未必一定要出现纽约东京,观众审美诉求是不一样的,完全看剧组拍摄水平。
与陆乘风谈了一回,知道他很犹豫,没有信心,但这符合哲学的基本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艺术是这样的,推翻重来,不断重塑,直到调整到最符合要求的那一版。
陆乘风走了,梁阿姨从厨房钻出来,问:“陆生走了?他很帅啊,阿珍你好好珍惜。”
储丹珍没争辩,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摸了本俄文小说出来看,她俄语退化得差不多了,所幸底下有注释和翻译,她还能想起来,当年选修的俄罗斯文学史,麦列霍夫家的院子,就在村子的尽头。牲口院子的小门朝北,正对着顿河。
姑娘看上了大高个、直脖颈、身材匀称的司捷潘,就定下秋天开斋时节举行婚礼。在一个秋末初冬的日子——有点儿冷,路上响着悦耳的碾碎的冰声,给这对年轻人成了亲,从那个时候起,阿克西尼亚就成了阿斯塔霍夫家年轻的主妇。——《静静的顿河》肖洛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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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去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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