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

初夏,大公主容锦瑟和三公主容瑟潇的婚期便到了,这场与西部蛮族和亲的对战最终以温贵妃和容锦瑟的压倒性胜利而结束,成王败寇,即便再不愿,曹嫔也不得不含泪送同样哭得梨花带雨的容瑟潇出嫁。

容瑟潇随着西蛮使团离开时,因着礼仪,一直强忍着泪水地给厉帝和皇后行礼,因曹嫔位分不高,讨不得御前送嫁的机会,只能在后宫与十一皇子容业抱作一团哭得伤心。

皇后傅雨白难得出面,但依旧神色淡淡,全程对厉帝视而不见,只有在容瑟潇行礼后才略有所动容:“往后,是福是祸,都是你自个儿的造化。”闻言,容瑟潇忍不住哭得更加凄惨,但傅雨白却不为所动,甩手就走了。

目睹这一幕的容澈手下握拳更紧了。

容澈日日与傅陌一道,还曾得过汉王的几句教导,虽然只有十三岁,但行为举止进退有度,俨然是成人做派。此刻看到不受宠的容瑟潇被迫远嫁,心里也在盘算着——后宫里头一共就只有四位公主,若是日后需要公主和亲,大公主和五公主都是温贵妃的心肝宝贝,自然轮不到,八公主生母母族强大,也断不会选她去和亲,所以说日后若是公主和亲,必然会落到连靠山都没有的容依依身上!即便不是和亲,将来若是需要牺牲一位公主,那必然也是容依依!

思及此,容澈眼底的狠厉愈深。

容瑟潇和亲走后不久,容锦瑟也出嫁了,驸马爷是宁国侯世子,也是今年的探花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生得也是相貌堂堂。只是没想到容锦瑟出嫁的第二天,竟然也不顾皇家礼仪哭着跑了回宫给温贵妃诉苦,厉帝当即将宁国侯世子叫进宫训斥了一顿。

“阿陌可知此事何由?”

“听闻早年年家于宁国侯有恩,宁国侯便让世子百律晟与年家小姐定下婚约,十四年过去,年家虽家道中落,但两人婚约尚在,且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就等着年家小姐及笄成婚,可谁曾想温贵妃榜下捉婿,加之大公主一见倾心,竟生生毁了这段姻缘。”容陌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手里的白棋子,似在思考战局,“年家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打击,病了数月有余,大公主大婚当日还特地派人强行将她带去观礼,年家小姐禁不住,当场就晕了过去。姻缘被大公主所断,心爱之人又被大公主所辱,百律晟虽然性子温吞,但也不是个没脾气的。”

“听闻大皇姐回宫后,温贵妃就派人去了年府。”容澈顿了顿。

容陌依旧浅笑,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他的心情:“今晚年家小姐大概会重病不愈,香消玉殒了吧。”

“那大公主在宁国侯世子身上便再不能得偿所愿了。”容澈勾唇,与容陌对上视线,两人相视一笑。

容陌淡淡道:“何止。”

两人的交谈很短,容陌起身告辞时,竟也只过了半个时辰。

容陌从冷宫中出来后深深望了眼破旧的宫门,喃喃道:“现在还是别太引人注目。”话音刚落,一道细碎的呜咽声落到他的耳畔。

寻声过去,一个圆乎乎的肉团子落到他眼里。

“依依?”

肉团子一僵。

容陌望着她狼狈不堪的背影,皱了皱眉,又耐心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声道:“怎么了?”

谁料,刚刚还忍住不掉眼泪的容依依在听到这句话后,豆大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掉落,原本只是幼崽呜呜叫声般的哭声差点收不住,容依依赶紧捂住嘴巴,泪眼还瞄了两眼宫门的方向,像是怕被容澈发现。

容陌了然,带着容依依去到一个小角落,从怀里掏出条小帕子,耐心地给她擦眼泪:“乖,告诉陌哥哥,发生什么事了?被欺负了?”

“我……”声音刚出,不可抑制的哭声和抽噎就争先恐后地夺嘴而出,吓得容依依下意识地又捂紧自己的小嘴。

容陌叹道:“慢慢说,我在这。”

容依依又是一阵抽噎,不过所幸容陌理解力非凡,哪怕容依依一句话要分几次说,且说得颠三倒四的,容陌也听懂了——容依依确实是受了欺负,领头的还是他认识的,堪堪正是他的弟弟容洛予。

今日容锦瑟回宫心情差得很,容依依缩在角落里也被她揪出来出气,末了,还被容洛予和混世魔王组找茬,容洛予复学以来不知为何脾气也躁得很,今日也被容锦瑟迁怒了一顿心情更加不好,便来欺负容依依,平常都是小打小闹,今天却想到将人扔进泥鳅桶里的损招。容依依对这种又长又滑还扭来扭去的虫子怕得异常,当即吓得连平日的教导都全给忘了,只顾着叫喊,被捞出来后脸色苍白得很,哭着就跑回冷宫要找容澈,但似乎又怕容澈担心,便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哭泣。

容陌听完后脸色不太好,眼里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容依依的哭声及时让他回过神。看着容依依苍白的小脸,大手一捞,将她拥进怀里,用最温柔的声音道:“好啦,都过去了,依依不怕,陌哥哥在这。”

最后容陌是笑着送容依依回去了,但容依依总感觉他这个笑容有些奇怪,但第二天去学堂时却听闻武课成绩甲等的容洛予昨日居然在家摔断了腿,而且还破天荒地遣人给容依依送礼还真挚地道了个歉,态度诚恳得让容依依以为他是鬼上身,连礼都不敢看一眼就逃一般跑走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直被太医院用药吊着的五公主和六皇子终于在今年格外寒凉的冬季受不住了,冬至当夜就双双发起高烧,急得温贵妃团团转,就连容锦瑟也回宫了,只是温贵妃全身心都系在那一对双生子身上,也没注意自己大女儿眼底下深深的疲倦。

庆华殿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太医满头大汗地出入——这注定是不眠之夜。

夜刚过半,庆华殿传出温贵妃尖锐的哭喊声,宫人们低低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后宫。

容澈望着天上的半轮月亮久久不动。

“人在做,天在看呐。”傅雨白倚在榻上,“她做了多少恶事,如今都尽数给那对双生子给承了。”半晌,又一道冷哼:“容历,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五公主和六皇子双双病逝后,温贵妃的性子变得更加暴戾,平日里就仗着手里的六宫主权欺压其他妃嫔,如今更甚。一天天的,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迁怒宫人,从庆华殿抬出去的宫人,个个浑身都是伤疤,有些伤口还流血化脓,还有些狰狞的伤口甚至可以看到在外翻皮肉里蠕动的虫子……

弄得后宫众人人心惶惶,就连一向与温贵妃的淑妃也不得不隐忍行事。

不仅如此,温贵妃还向厉帝请求为双生子修建皇陵宫,可皇陵宫历代修建都是修给那些在民间拥有极高声望或是政绩出众的皇室成员的,燕云国最近一次皇陵宫的修建,还是一百多年前在三国围乱之时舌战群雄令燕云国得以反击的言王,这五公主和六皇子又是何德何能?但也不知温贵妃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厉帝不顾群臣反对,着手就修建皇陵宫来,至于经费?便从后宫日常用度中省下来,这也让好不容易改善了伙食的容澈和容依依再度陷入窘状。

“真是个疯子!”得知此事的淑妃再也无法端出温柔贤淑做低伏小的姿态,气得脸都扭曲了。

如今的温贵妃,可不就是疯子么?

双生子的病逝令她陷入了疯魔,甚至开始迁怒于无辜的妃嫔身上,她甚至无法忍受别的妃嫔在她面前和她们自己的孩子说笑!说来也怪,五公主和六公主病逝后,宫里落胎的妃嫔也比往年多了不少,但查出来无一例外都是意外,众人心里明白幕后黑手是谁,却都不敢多言。

这年的雪来的格外晚,却比往年更加寒冷,但后宫却丝毫没有新年的喜悦,原因无他,便是新年家宴上温贵妃以御前失仪的罪由罚了瑜妃跪在雪地半个时辰。

瑜妃是四妃之中脾气最温和、最不争不抢,甚至到了主动避宠地步的妃嫔,所以也是不受宠的。可虽不受宠,但占着四妃之一的妃位,还诞下了皇十子容奇,所以也没人会找她不痛快。

可就不知哪里触怒了温贵妃,就被温贵妃找借口罚跪,寒冬腊月的,还要跪在雪地上,可怜瑜妃刚满七个月的身孕,身子在生容奇时已经坏了,现在这一胎的胎像还一直不稳,这一跪,直接早产,抬回宫的时候,人也没熬过去,直接去了,据宫人说当时还老嬷嬷抱出来一个死婴,又瘦又小,脸色青紫青紫的,特别吓人。

那是个男孩。

十皇子容奇目睹了全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容依依躲在容澈身后,隐约看到好几滴水珠从躲在暗处的容奇脸上掉落,可他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若是能忽略他掉落的眼泪,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漠不关心的看客一般。

容依依犹豫再三,还是偷偷地挪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给容奇递了条帕子。

这是容依依记忆一来和容奇第一次认真的对视,他有一双和容澈很像的眼睛,如今这双眼睛通红通红,眼泪无法抑制地涌出,也把容依依看得眼圈发红。

“谢谢。”容奇的声音很轻,很沙哑,还带着强忍的颤抖。

另一边的容陌注意到两人的互动,眉毛不自觉地皱了皱,又迅速舒展开来,目光重新挪回原处,似乎没有看到方才的事情一般。

不得不说,温贵妃的恩宠已经到达了无法比及的地步,纵便她是害死了瑜妃,纵便一尸两命,也只是得了不轻不重的闭门思过的惩罚,厉帝对其的宠爱程度,令人恐惧。

这一年,大家都过得很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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