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五

“如此,和亲西蛮,就让十三去吧。”

容历的话一出,容澈猛地抬头,容时和容玉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一边的容奇只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父皇不可!”容澈急忙道。

“有何不可?”容时轻蔑地看了眼容澈,他一向狠厉,身为皇长子,又是最受宠的皇子,势力远超其他皇子,许多朝臣甚至直言太子之位非他莫属,这让他越发自负。他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连颇有实力的容玉也要好言待他,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长出了个容澈,是有几分骨气和傲气的,却让他十分不顺心,他讨厌不符合他所想的一切。听闻这个容澈最大的软肋就是他的宝贝妹妹了,若自己的宝贝妹妹被迫嫁给大自己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跟容瑟潇一样在西蛮受尽折磨,不知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容时眼里的疯狂已经隐藏不住了:“老七啊,十三是父皇的女儿,父皇怎会忍心她受苦呢?想必十三出嫁,嫁妆定当丰厚。”

容澈不理他,只卑微地跪在地上,咬牙道:“父皇,依依只有十一岁。”

“十一岁又如何?父皇,在燕云十一岁出嫁确有不妥,但儿臣听闻西蛮女子十一岁便可婚配,十三妹嫁过去,也是正好呢。”

“父皇!依依还小,西蛮人野蛮无比,嗜血残暴,三皇姐过去后苦不堪言,身上也是时有伤痕,父皇,依依……”

“那又如何。”容历冷漠地打断容澈,他对这个儿子的印象还只停留在瑶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那个小孩子毛都还没长全,就会把自己还怀着孕的母亲护在身后,对着他呲牙,而如今,他的身后,换成了他的妹妹。

容历对容依依的印象更加浅薄,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曾记得,毕竟当初她出生时自己只是下了道圣旨,连名字都没取。但是多亏容时和容玉二人,让他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十一岁,问题不大,能替他解决西蛮的事情就好,为了避免像容瑟潇自尽的情况发生,还是多派几个人看紧她!

容历已经想到容依依嫁过去后该如何让她乖乖听话,目光触及容澈,豁然开朗——他大可用容澈来要挟容依依!一想到这里,容历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

底下的都是人精,如何不明白容历所想?容时更加兴奋,带着势在必得的语气道:“老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十三身为公主,吃穿用度皆受于燕云国的黎民百姓,如今百姓有难,怎么,在宫中享受了荣华富贵,却不愿为百姓奉献自己吗?!”

“呵,荣华富贵?”容澈在方才容历的冷漠已经彻底放弃了内心对容历的最后一丝希望,他红着眼睛,沙哑道,“依依出生的时候,是在冷宫,没有产婆,没有宫婢,只有老嬷嬷和儿臣,是儿臣与嬷嬷给母妃接生的,就因为如此,母妃才产后失血不治身亡,依依出生后也是身子虚弱,高烧不退,那时,儿臣去太医院,竟也求不来一个太医。依依长大后,时常遭受宫人克扣、打骂侮辱,吃的都是糟糠,穿的都是破衣,堂堂公主,活得竟与路边的乞丐无异!这就是诸位皇兄口中的荣华富贵?”

“父皇,儿臣以为,依依没有因为父皇的疏忽而怨恨,没有因为遭受磨难而在得宠后肆意报复,依依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父皇您都做了什么?您连名字都不愿取给依依,视依依生死于不顾,您甚至可以因为他人的污蔑而抽打她,甚至可以无视她被他人数次欺辱折磨!而现在,您竟然还要推她进火坑,去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容澈再也忍不住,就连生母在他面前离世也不曾掉眼泪的他,在为妹妹诉苦的时候落了泪。他是容依依的哥哥,却也是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他为容依依的健康成长而高兴,却也为自己的无能保护不了她而气恼。可笑的是,他直到方才,居然还对从始至终对容依依毫不在意地人抱有一线希望,居然还可笑地期望他的目光能落到他们的身上!

“够了!”面对容澈的控诉,容历非但没有动容,反而相当的不耐烦,“这件事便如此定了,你愿与不愿,都和朕无关!”容历抛下这句话,便甩手离开,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老七,西蛮可是个好地方,十三过去,定能活着,只不过是怎样一个活法……哈哈哈哈!”容时笑得张狂,跟在他身后的容玉只笑着看了容澈一眼,便跟着走了,只留下容奇,他默默走到容澈身边,安慰似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留芳殿内,傅雨白皱眉:“他就一直跪在那里?”

刘芷:“是。”

“废物!”

刘芷叹道:“七皇子人微言轻,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傅雨白想了想容澈的处境,也不再说什么,抬手从身边的小箱子里摸出一张小纸条,叹了口气:“还真让陌儿预料到了。”

“那娘娘……?”

傅雨白叹了口气:“如今能让他改主意的,除了我,还有谁?”

“不过也罢,左右,是最后一面。”

不用傅雨白想,当她出现在容历面前时,容历就如她所想一般露出诧异的表情。

容历几乎是一瞬间从榻上端正好坐姿,但反应过来似乎觉得这般过于刻意,又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身体,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吐出干巴巴的字:

“雨白。”

傅雨白的视线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半刻,她只站在一边冷淡道:“此次和亲,十三不能去。”

容历还沉浸在故人重逢的思绪中反应不过来:“为何?”

“我不想她去。”傅雨白,当今皇后,作为容历曾经心尖尖上的人物,有些定局,只需要她一句话就可以扭转,就比如现在。

“好。”容历几乎是立刻回答的。

得到了容历的承诺,傅雨白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起伏,转身就走。

“……等等!”

傅雨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些年,你一直不肯出留芳殿,也不让别人给我报你的近况……雨白,你过得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傅雨白的冷笑:“用我傅氏皇族的东西赏赐给我,用我傅氏皇族的权利囚禁我,容历,你不觉得可笑吗?收起你这些虚伪的东西,如今我住在我母后的寝殿,好得很,如若你能管好你后宫那些烦人的苍蝇,我会过得更好。”

“……”容历咬牙,他就知道这个话题永远也进行不下去,不错,他虽然灭了傅雨白的亲族,夺了他们皇族的江山,但是皇权和爱她这两件事在他心里并不冲突,他不后悔弑主夺位,他只后悔没能在此之前将傅雨白从傅氏皇族中剥离出来。

容历又道:“十三的事,我需要一个理由。”他看向傅雨白,孤傲倔强的背影与年少时一般无二,按理说傅雨白应该是对后宫的人都是视而不见的,可是为何容依依就入了她的眼了呢?除去那次傅雨白救了容依依,两人应该再无交集才对……

答案很简单,傅雨白沉默良久:“……她给我送了花。”说完,傅雨白像是耐心耗尽,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容历一个人在细细琢磨这一句话。

但是毫不意外,傅雨白对容历的影响力就是这般强大,容历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就选了一位宗室之女封作公主,下旨和亲,至于那宗师之女及其至亲的意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圣旨一出,容澈暗自松了口气,与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耻辱和无力感,儿时他也和容依依一样抱有天真的想法,认为他们都是出身皇室,没有嫡子嫡女在,他们都是不分高低的,但事实证明,有些人天生就比他高一等,天生就能轻易掐死他……他实在是太弱了,弱到根本无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容澈沉着脸走进寂月殿,放眼望去,简单装饰的院子内,容依依正坐在朱红色的大秋千上看书,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她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被送上不归之路,正看得专注,晚霞的暖光披在她的身上,逆着光,容澈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犹如误入凡尘的小仙子,纯洁、美好、圣洁,仿佛世间的一切污秽都无法将其拉入深渊。

容澈默默握紧拳头,眼里的阴狠更甚。

而另一边,温贵妃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身体有些异样,疲惫地唤来贴身宫女倩云:“近日我总觉得很是疲惫,去太医院把宁太医唤来给我看看……对了,皇上方才是来过了吗?”

倩云道:“娘娘您忘了,您的月事已经推迟了好些天了,加之近日娘娘嗜睡,饮食上也与往日不同,莫不是?”

温贵妃一下子精神起来,保养得当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颤声道:“你是说我怀孕了?”温贵妃又喃喃重复了几遍,觉得越发可能,急忙唤道:“快,快去把宁太医唤来!”

宁太医很快被请来,仔细把脉后行了个礼:“恭喜娘娘,娘娘已有了一月有余的身孕,只是现在脉象尚浅,还需小心调理,切莫大喜大怒,一切平心处之。臣也会为娘娘开个方子,让娘娘能更好地安胎养神。”

宁太医剩下的话温贵妃已经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月有余的身孕”,漂亮的眼睛里迷上一层水雾,一滴晶莹泪水滑落,温贵妃又笑了出来。

“娘娘这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还哭了呢?”

“我,我这是高兴……倩云!”温贵妃紧紧抓住倩云的手,声音更加颤抖,“我只是,我只是……自屏屏和安儿去了之后,我日夜都梦见他们,他们一直唤我阿娘,说地下好冷好黑……没想到,现在我又有了!一定是上天显灵!”

其实除去狠辣的心肠,温贵妃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容屏屏和容安生下来就体弱,一直精心养在庆华殿,养了十四年,还是风一吹就病倒,为此,温贵妃不知愁病了多少次,容屏屏和容安每次发病,她都斋戒沐浴,虔心礼佛,可是上天还是夺走了她的两个孩子!她曾一度以为自己要与孩子无缘了,可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容屏屏和容安不忍她伤心至此,特地投胎到她肚子里的!

温贵妃越想越高兴,却听倩云在旁边道:“娘娘,如今皇上龙体有恙,前朝不稳,娘娘还需早些为时王打算!”

“说得对。”温贵妃擦干眼泪,打起精神“我萎靡了这些年,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倩云,快去与皇上禀告此事,再去请母亲入宫!”

“是!”倩云毕恭毕敬地退下,在转身的一瞬间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温贵妃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没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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