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

山洞内十分安静,众贵女贵妇都缩作一团瑟瑟发抖,周围的侍卫都恨不得长六只耳朵去听山洞外的声音。

容依依竖起耳朵,却只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容依依觉得脚都要站麻了,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似乎萧陶布置在外边的侍卫遭受到了袭击,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大,同时也越来越近。

来了!

容依依和萧陶对视了一眼,都明白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很快贵妇贵女们都听到了声响,开始低低地啜泣。

“公主。”萧陶摸着腰间上的剑,“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属下愿领兵引开他们,也许能为公主争取时间。”

容依依知道萧陶这是起了死志,心中不禁感慨,但是却还是摇头。

“公主!”萧陶抿唇,静静等待容依依的命令,“能为公主战死,是属下的荣耀!”

容依依不理他,转身朝一个贵妇道:“方才是你说是我把你们带出来的就要负责?”

贵妇苍白着脸,诺诺的点头。

容依依又转向众人:“听好了,既然是本公主把你们带出来了,便会负责你们的安危!想必你们也听到外面的声音了,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一会,我会带着一众侍卫出去引开逆兵,至于你们,就好好呆在这里,别出声,别乱动,还有获救的希望。”

十三岁的声音还带着稚嫩,但在此时却如此地铿锵有力。

一道声音弱弱响起:“若,若是我们被找到了呢?”

容依依看着她:“在场的诸位都是燕云国的子民,京城的权贵,我相信你们的心中自有决断。”

众人纷纷低下头,除去一些年纪小心思不太成熟的在哭泣,其余的眼里都多了分决断——当朝公主都以身引开逆兵,死志已起,她们又怎好苟活?!

容依依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却见红桃从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公主!带上奴婢吧!奴婢愿誓死追随公主!”

容依依叹了口气:“你留在这。”

“公主!”红桃很快就被拉了下去,突然人群中又有人站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轻松就做下这个决定?你怎么能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引开逆兵?你怎能?!”

容依依抬眼望去,居然是容洛歆。

容洛歆红着眼:“要是你死了,那我这辈子还如何赶上你?!”

容依依微怔,虽然不太明白容洛歆话里的意思,但时间也不允许她细细琢磨,于是她只深深忘了眼容洛歆,转身走出山洞。

很多年后,许多贵妇仍记得当初的场景,白茫茫的光幕下立着一道瘦小的身影,火红色的骑装就像是是缠绕在她身上的凤凰,她的背影如此决绝,仿佛这一个背影,就是她留给众人最后的记忆。

容依依和萧陶来到与山洞偏反方向的丛林,萧陶低声道:“公主放心,属下即便是死,也会护公主周全。”

容依依狐疑望他:“你我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何以如此对我忠心?”

“属下的职责,就是保护公主。”

容依依仔仔细细地去看萧陶,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罢了。”

两人说话间,逆兵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纵便萧陶手下的侍卫训练有素,但是比起凶狠嗜血的逆兵,不免显得有些慌乱,很快萧陶布置好的防线就被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保护公主!”萧陶将容依依护在身后,剑下亡魂一个接一个。容依依第一次对上这种情况,眼睁睁地看着上一刻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一剑下去,便成了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一阵寒颤。

“公主小心!”

突然丛林中又冒出另一队黑衣人马,武功竟与护在容依依周围的精锐不相上下,就连萧陶也被其中五人围住无法脱身,容依依一退再退,却不料身后有个陡坡,脚下一滑,竟直接摔了下去!

黑衣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其中两个黑影一闪,冲去了容依依摔下去的陡坡。

容依依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额头被坡上的石头磕出了鲜血,身上都沾了泥土,看起来十分狼狈,容依依还来不及站起来,两个黑衣人就来到她的跟前。

锋利的剑闪着寒光。

“十三公主,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但是在容依依眼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耳边没有了风声和厮杀声,也闻不到血腥味,身上也感觉不到痛感,就连眼前的事物都失去了光彩。

死亡有多可怕?

其实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怕的是死亡前漫长的等待,以及自尽时如何说服自己。

容依依闭上眼睛,刷一声拔出小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容依依的动作突然被一道强大的力道阻止了,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握出了红痕,力道之大,竟然让她无法再动分毫。

容依依睁开眼睛,入眸的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记忆中的那张温文尔雅的面貌如今却显得有些狼狈——眼底淡淡的青黑,眼里也有血丝,下巴还有没修整过的细碎胡渣子。他身披银色铠甲,微喘着气,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容依依甚至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几分凶狠,而他的身后,两名黑衣人已经倒地。

“陌……”容依依刚反应过来,手中的刀就被夺走仍去了一边,紧接着被搂进怀中,铠甲微凉,却十分温暖,略沙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依依,我回来了。”

耳边的厮杀声仍然没有停下,但是容依依一直绷紧的精神在她听到这道声音后终于放松了下来。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容陌想要查看容依依的情况,但是回应他的是容依依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容陌僵在原地。

容依依强忍的细碎哭声没有逃过他的耳朵,她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在他眼里也一清二楚。容陌没有再说话,抬手轻轻抚摸容依依的后背以示安慰,手下却不敢用力,心中感慨即便过了五年,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如今还是小小的一只,身体又小又软,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伤到她。

这场危机最终以容陌的及时救援而化解,但是即便如此,京城和皇宫还是经过了一场血洗,曾经繁荣的闹市如见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皇宫内随处可见侍卫和宫婢的尸身,逆兵甚至将冷宫也血洗了遍,后宫妃嫔也死了半,曹嫔和她仅剩的孩子容业虽然主动投降过,但也血溅当场。也幸好容历年轻时在寝宫里秘密建造了一个密室,关键时刻带着容澈和容奇躲了进去,免遭劫难。至于皇后傅雨白,早在第一时间就躲进宫中暗道,也是毫发无伤。

容时的血洗皇城令人惊骇,同时也引起了公愤,但是容时十分狡猾,在容陌赶回来之前就和容玉、容亭逃走了,将在皇城中肆意杀虐的逆兵全都抛弃了。众人抓不到容时三人,便将怒气全部复加在来不及逃走的慧妃身上,容历大怒,更是下令将慧妃凌迟,尸身悬挂城墙,引来百姓一阵叫好。

经此劫难,容历的头发一夜花白,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三天,出来后便下了圣旨,将容澈立为太子,在容澈立储大典上又突然倒下,这一倒,就再也没有起来。

临走前,他多次去请傅雨白,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她当真如此恨我……”

容历又唤来容澈和容依依,他看着这对兄妹,将他们脸上表情尽收眼底。

“你们……恨我吗?”

容澈微笑:“父皇这是什么话,儿臣和依依怎会恨父皇呢?”

容历望向容依依,他第一次认真地看自己的这个女儿,心里不得不承认她和她的母亲瑶妃是如此地相似,不光是样貌上的,更是性子上的,就像现在,就连伤心也不想装了,她只是木着脸,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个脾性残暴嗜血的人,在临终时没人伤心,也没有什么不对。

容历最终是在沉默中驾崩,殿内一众人纷纷跪下哭泣,唯有床前的一对兄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

容依依出来后,夜已过半,夜空被乌云笼罩,没有一点星光。

容陌站在不远处,远远地看着整个皇宫,脸上神色不明。

“陌哥哥。”容依依走到他身边,“他走了。”

“嗯,丧钟响了三十三下。”今夜的容历有些冷漠。

两人立在廊下再无二话,直到天边翻起鱼肚白,容陌才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送你一样东西。”

容依依发现是一枚淡绿色的玉牌,小小玉牌上的花纹十分简单,只有中央那一个潇洒的字尤为显眼,她过来一看,是一个“念”字。

“依依,这是北凉进贡的暖玉,暖玉养人,我把它做成了块玉牌,你看喜欢吗?这块玉牌,你的生辰礼物了。若是不喜欢,我再选一样。”

容依依又仔细瞧了瞧,觉得上面的字越看越漂亮,又惊喜地发现暖玉在手上,像是越握着越发温暖,十分舒服:“这块玉牌就很好了!不过,陌哥哥,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嗯?这块玉牌上的念字是什么意思?呵,我只是觉着这个字与你有缘,便做成了这个字,若是不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谢谢。”

“嗯?依依喜欢?那便好。”

容陌的声音很轻,轻柔得像春风拂面那般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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