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小雨,云纹打开窗户:“娘娘,窗外雨景甚好,可否需要奴婢扶娘娘到窗边赏雨?”
苏卿依撇开头,没有理她。
她被软禁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傅陌已经将熏香里的绵绵草给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云纹的监视,云纹的身份苏卿依也大概猜到了,傅陌手下的九大高手之一,这就意味着,她从这里逃出去的可能性,为零。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苏卿依面无表情地靠在床边,这一个月以来她都一直被关在这里,身边的侍女全部被换走,这就意味着她与外界彻底断开了联系,不仅如此,殿内所有的锋利易碎的物品都被拿走,连有些尖尖的桌角凳角都被磨圆了,断了她自尽这一条路。
傅陌每日都会宿在这里,每晚都会抱着她沉沉入睡,尽管两人的交流甚少,但是傅陌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就像在耐心地驯服一只宠物,可恶的是,没有任何娱乐的苏卿依竟逐渐出现被驯服的迹象。
苏卿依很绝望。
突然,门外响起另一道声音,那人与云纹交谈几声后便被云纹放了进来。
“好久不见。”苏卿依皮笑肉不笑。
容洛予沉默地盯着她半会:“的确好久不见,容依依,我从未想过你还活着。”
苏卿依看他:“看来你都知道了。”
容洛予坐到一边,沉默良久:“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苏卿依木然:“既然活在当下,为何还要谈起当初。”
“我知你恨我。”
苏卿依嗤笑一声:“所以容洛予,今天你是来告诉我,当初就是傅陌下令对我和哥哥赶尽杀绝的,又是他让萧陶留我一命?那我是不是该对他感恩戴德?”
“……”容洛予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哥他,也有苦衷。”
“苦衷?从一开始,他就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和哥哥,利用哥哥扫清宫中障碍,表面上却是对哥哥忠心耿耿的样子,但是背地里呢?杀尽哥哥的亲信,派不留行刺杀,将哥哥万箭穿心,然后夺走本该属于哥哥的皇位!这也是苦衷?你告诉我这是苦衷?!他根本就是一个卑鄙小人!我不会放过他的,我会报仇,将他附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十倍奉还给他!”
“容依依!”容洛予咬牙,“你要清楚,这皇位本来就是大哥的!燕云国的江山本来就是傅氏皇族的不是姓容的!你要报仇,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要报仇吗?!你的父亲,容历,他血洗燕云国,将大哥的亲人斩杀殆尽,可耻地夺走傅氏的江山,难道大哥就不能报仇吗?!”
苏卿依嗤笑:“他要报仇,是,他是要报仇,所以他就可以去利用别人的感情,践踏别人的真心吗?他要夺回皇位,就非得哥哥死不可吗?他要杀哥哥,就非得哥哥死的如此凄惨不可吗?!”
“呵,利用感情践踏真心?大哥的确利用了你们,但是你的哥哥,容澈,他不也曾这样做过吗?!”
苏卿依跳下床:“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哥哥,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哥哥!”
“后宫之中,哪一个皇子是简单的,你还真的以为你哥哥双手都是干净的?!倩云,就是你哥哥最得力的棋子,只要一点虚假的柔情和几句虚无的诺言,竟然也能让她死心塌地地给你哥哥叛主!你当真以为那对双生子是病死的?你当真以为容染月真的和侍卫私通?你当真以为那姓温的真的扰乱了皇家血脉?你当真以为李林只是个普通的侍卫而不是你哥哥一早找好的暗桩?你当真以为容锦瑟的死不是因为你哥哥的推波助澜?容依依,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看你想看到的,知道你想知道的!和你哥哥比起来,大哥起码还会求姨母护住你们,而不是像你哥哥一样,连自己的胞妹都可以利用!”
苏卿依死死地看着他。
“大哥的心意,那时候你不懂,但容澈又怎会不懂?他一面说着要保护你不让你受到后宫的肮脏手段的影响,可是另一面却利用大哥的心意牵制大哥!”
苏卿依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胡说!哥哥,哥哥他才不会……”未说完,苏卿依突然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你怎么……”容洛予的视线落到苏卿依鹅黄色的裙摆上,那一抹鲜红十分刺眼。
“依依?!”
苏卿依掉着眼泪,手紧紧捂住肚子,从腹部传来的剧痛令她再也痛苦得想要尖叫。
“你!”容洛予吓出一身的汗,那夜苏卿依毒发倒下的模样历历在目,他赶紧上前扶住苏卿依,却在碰到苏卿依的时候,苏卿依诡异的笑容闯进了他的视线。
“依依!”傅陌突然出现,他急急跑来,手搭在苏卿依的手腕上,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大哥,她怎么了?”容洛予有种不祥的预感。
傅陌望了他一眼,随后将苏卿依抱起来,一边道:“把郑首院叫来,立刻。”
郑首院赶来的时候,苏卿依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身的衣裙,身上冷汗不断,任凭傅陌如何输送内力进去,也没有半点起色。
郑首院把过脉后神色也沉重起来:“皇上……”
“说!”
“皇上,娘娘已怀孕一月有余,正是头三月的关键时期,可方才情绪起伏过大,气急攻心,加之娘娘身子薄弱……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还请皇上允臣开方落胎,以保娘娘安康……”
这不可能!
容洛予很清楚,一个月以前就是苏卿依坦白的时候,她被傅陌关起来后每日都会有太医照料,太医不可能没有发现她怀孕了!除非……郑首院在鬼医教导下医术高超至此,那苏卿依在鬼医青青那里耳濡目染了那么久,肯定是学会了不被诊出喜脉的方法!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子做?为何偏偏在自己来找她的时候出事……
容洛予对上苏卿依的视线,清楚无比地看到她嘴角几不可察的笑容!
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经推测过苏卿依是想离间他和傅陌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下手,但其实苏卿依并不是没打算下手,而是因为……
时机未到?
难道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面?
容洛予毛骨悚然,他看向傅陌,只见一向面带微笑的俊脸此时已经黑得不像话,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哪怕是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容洛予,此时也能明显感受到从傅陌身上散发的,漫无边际的悲痛和怒气。
“大哥,不是我,我不是……”
“够了。”傅陌冷冷地看他,“出去。”
容洛予僵在原地,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苏卿依的这盘棋,远远还没有结束。
……
殿内烛光微闪,傅陌睁开眼睛,夜已过半,苏卿依还未醒来,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傅陌的视线挪到她的肚子上,就在几个时辰前,那里还躺着他的孩子,他还不知那个孩子的存在,居然就这样,没了。
由于月份太小,郑首院好不容易从一盆又一盆血水中找出那个未成形的胎儿,颤巍巍地递到他手上,胎儿很小,只有简单的器脏,连男孩女孩都未可知。
傅陌刚刚得知自己要做父亲,却在下一刻失去自己的孩子,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他突然嗤笑,笑声苦涩:“哪怕伤害自己,也要报复我吗?”
略带薄茧的手抚摸上苏卿依的脸庞,有些颤抖。
【六年前】
“陌儿,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心软了?”
傅陌望着窗外的月亮不动,屋内没有点灯,格外的孤寂。
傅雨白走到她身前:“陌儿,成大事者,不可优柔寡断,身处皇室,情之一字,必得抛之!你如此摇摆不定,又该如何报仇?!如今容历死了,容澈根基不稳又依靠于你,趁着他新登基还没功绩就赶紧杀了他!否则,你又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夺回皇位?”
傅陌沉默良久:“姑母,他们……他们并未做错什么,他们是侄儿的挚友。”
“什么挚友!他们是我们整个傅氏皇族仇人的孩子!他们的确无辜,可是错就错在他们是容历的血脉!只要容澈在,你就永远不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他们留不得!陌儿,难道你忘了,是他们姓容的,杀了我们的亲族,窃取我们的江山,还对我们赶尽杀绝了吗?!”
傅陌依旧没有说话。
“陌儿!如今三百不留行已经全部待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你一声令下,陌儿,我们傅氏皇族十几年的噩梦就结束了,陌儿啊——”傅雨白泪流满面。
傅陌依旧没动,只敷衍着傅雨白让他再静一静,傅雨白恨铁不成钢,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傅雨白走了,汉王却来了。
“父亲。”
“今夜之后,你我二人,便不是父子了,至此之后,你就是君,我是臣。”
傅陌:“……”
“看来你尚未做下决断。”
“……父亲,我该如何做。”
汉王语重心长:“这应该问你自己,你想要怎么做?”
傅陌苦笑:“我不知。”
“陌儿,世间安得双全法。”
傅陌的笑容更加苦涩,转头去看窗外的夜空,喃喃道:“今夜真安静……”
良久,他才唤来萧陶,冷声道:
“动手吧,别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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