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烛光闪了闪,傅雨白从梦中惊醒,额上密密的薄汗,梦中那个少年浑身插满箭大口吐着鲜血却不肯退让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从床上坐起,喘着气,却见屏风后立着一道身影。
“陌儿?”
屏风后的身影动了动,随后传出极为低沉的声音:“姑母,为什么?”
傅雨白愣了愣,反应过来傅陌说的是今晚刺杀的事。
其实从她知道傅陌选了苏卿依为后开始,她就开始筹谋着如何将苏卿依神不知鬼不觉地抹去,但是傅陌却仿佛知道她所想一样,不仅派去许多暗卫护着她,还将原本一个月的礼程缩短至短短七天。在宫外她尚且不能得手,就更别提戒备森严的宫墙之内了,可是若苏卿依不死……所以明知有一天傅陌会抛开他们姑侄的关系来质问她,傅雨白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做。宫中无法下手,她知道乞巧节傅陌可能会带着苏卿依去宫外的河边放灯,故而派去些刺客。
“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
“试探?”傅陌冷笑,“姑母派出身边三十精锐暗藏河边、河内,连弩对准了依依,这也是试探?”
“有你护着,她不是没事吗?”傅雨白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天知道当她得知三十精锐尽数失手,在刺杀前就被傅陌的人给拿下打成重伤丢回来的时候,她是有多生气!“陌儿,我是你的姑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将朕的皇后射杀于宫外,也是为朕好?”
傅雨白闻言一惊——傅陌平日里平易近人,在亲近的人前从不自称“朕”,可如果一旦如此自称了,要么是想通过皇帝的身份压着别人,要么就是动怒了,现在看来,就是后者。
“陌儿,你问问你自己,自从看到苏卿依的画像后,你心里可有过一刻的冷静?且不说你和惊华的事情如何被人得知的,光是一个长相几乎无二的人,你能保证她心中并无他想?你能保证她背后的苏家不是被人操纵?陌儿,你一向果敢,可偏偏在他们身上犹豫过,敌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刻意将苏卿依送到你身边的,难道明知是火坑,陌儿你也要跳下去吗?”
屏风后的傅陌没有说话,傅雨白再接再厉道:“那苏卿依看似单纯,但是她是两年前才回苏家的,回苏家以前她是在哪生活的,跟什么人接触过,陌儿,你查了不是一无所获吗?就连她的小娘刘氏被发卖后突发暴毙一事也是疑点重重,姑母是担心她对你不利,这才出此下策的!她出身不高却被封后,她早知后宫众妃不服,故意让身边的侍女给你送糕点又故意让盈嫔她们看到,从而借这件事在宫中立威,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不简单!况且就算她干净,她身边的侍女可不干净,当年顾家就是被你下令流放的,顾绿央心中就没有半分怨恨吗?!”
良久,傅陌开口:“姑母,依依的事我查过,对得上,只是苏城心怀侥幸,才将依依送来……依依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如何!她……她,”傅雨白皱眉,缓缓吐出,“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真的太像惊华了,即便行为举止完全不同,没有惊华的小习惯,可是,陌儿啊……”
傅雨白走到屏风前,透过屏风去看傅陌模糊的脸:“仅仅是长得像,你就沦陷于此,明明当她作替身,你还为此质问于我……”傅雨白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可是一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惶恐不安:“陌儿,你走到现在不容易,不能再生出别的恻隐之心了!为帝者,便是无情!苏卿依背后一定有人操纵,陌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人留不得啊!”
傅陌久久没说话,傅雨白却像陷入了回忆一般:“留不得,留不得……容澈如此聪明,那丫头跟着她哥哥也学了不少,留不得,留不得……”
梦中的少年身中数箭,鲜血将黄袍生生染成了暗红色,他狼狈地单膝跪在地上,鲜血从伤口涌出,他吐了口鲜血,眼里含泪,却笑得张扬:“母后,您当真是狠心呐……”
眼泪逐渐模糊了视线,傅雨白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傅陌低低的声音适时响起:“姑母,容澈已经死了,惊华也死了,她是苏卿依。”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屋内,夹杂着低低的啜泣。漫漫长夜,深宫之中,不能入眠的大有人在,盈嫔更是如此。
“那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值得皇上无视宫规带她出宫!”盈嫔美丽的脸蛋此刻已经扭曲了一起,“还有,你说那贱人又怀孕了?母亲不是将她赶到别院了吗?!”
跪在地上的宫女浑身一抖,将头低得更低:“娘娘,夫人查到,是姨娘给老爷下了那药,这才……”
盈嫔不耐烦道:“什么药?”
“男,男女交欢,以此迷情……”
“贱人!”
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宫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抖着身子,生怕盈嫔一个不高兴就拿她出气。
盈嫔看着怕得不成人样的宫女,心中更加不耐烦,脑海里却突然灵光一闪:“小辛,你说,要是本宫也给皇上下药,让他宠幸本宫,这方法,可行不可行?”
小辛正是盈嫔从府中带来的贴身侍女,最得盈嫔的心,此刻却不加思考地劝阻住:“娘娘不可!以媚药惑君,可是大罪!”
“大罪?本宫被软禁着,又见不着皇上,且因着之前的事,皇上已是本宫有所不喜,不行此计,何时方能得到皇上恩宠?”盈嫔顿了顿,“入宫不能为家族带来荣光,那才是大罪过。再者,就算用了药那又如何,前朝有父亲,后宫有太皇太后,谁动得了本宫?依本宫看,太皇太后并不喜那苏卿依,说不准,还巴不得皇上宠幸其他人呢!”
小辛想来也是,于是顺着盈嫔的意思道:“可娘娘,皇上的饮食和住行看管严苛,要下药,恐怕不容易。”
盈嫔冷笑道:“皇上那下药难,难道还难得过给皇后下药?”
“娘娘的意思是?”
“皇上不是每天都去留芳殿用膳吗?那就去找一味媚药,对女子无效,却能对男子起效的,且非交欢不可解的。”盈嫔的话却是对底下跪着的宫女说的,“暖月,本宫记得你是府医之女,相信这件事,不会难倒你吧?”
暖月闻言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
……
昏暗的灯光,冰凉的夜风,清冷的月色,女子躺在榻上,懒洋洋地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冷笑了一声:“如何了?”
空荡荡的殿上走出一位宫女着装的女子:“娘娘,太皇太后与皇上之间已产生嫌隙,盈嫔那里已经开始唤人寻药,娘娘料得不错,盈嫔叫的果然是暖月,依娘娘先前的安排,暖月很快就能找到‘含情散’了。至于往饮食里下药的,已经抓到了。”
下一刻,一个蒙着双眼的宫女就被狼狈地甩在地上,她满脸泪痕,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辨别此人的模样,正是留芳殿的小宫女紫鸢!
紫鸢此时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记得自己明明在床上睡着,却不知不觉地被绑了过来,因着眼睛被蒙着,所以她现在并不知道面前是谁,听声音只能听到宫女低沉而恭敬的声音,以及那位“娘娘”冷冷的声音,让人听了,都不禁毛骨悚然!
“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啪——”
耳光很响,紫鸢的半边脸都留下了五指印,身体狠狠摔在冰冷的地上,疼得她一抽一抽。
“闭嘴,娘娘问你时才能说话!”
紫鸢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敢再说话,只能低低抽泣。
“皇后饭菜里的七绝药,是你下的?”女子在高位上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但声音却充满威严,仿佛世上除了她,世人皆蝼蚁。
“奴婢没有啊!什么七绝药,奴婢……啊!”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痛瞬间袭来,直接淹没了紫鸢剩下的话,只留下无边的苦楚。紫鸢只觉得身体仿佛被万千的蚂蚁啃咬,就连骨头也不放过,蚀骨之痛让她想尖叫,可是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直到一刻钟之后,这种痛感才渐渐消失。
“再给你一次机会。”
此时仿佛从鬼门关走过的紫鸢还哪敢再否认,直接全盘托出:“我说我说,是奴婢下的七绝药!奴婢不敢直接下在饭里头,所以就将皇后娘娘所用的茶杯,碗,筷子什么的用混有七绝药的水浸泡,让这药渗入这些用具中,待娘娘用时便……”
女子笑了一声,却没有什么感情起伏:“你倒机灵。”
宫女在一边问道:“是谁让你下药的?”
“是……是……娘娘,奴婢不能说啊,否则奴婢的爹娘和弟弟……”
女子又笑了,像是夜间的妖精:“是置你妹妹生死于不顾的生父和继母、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的命重要,还是亲生妹妹的命重要?”
紫鸢猛地抬头。
宫女在一边道:“几年前你家妹妹是否失踪了?”
紫鸢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她的妹妹在几年前被当地的纨绔看上了,可当时她在宫中无法施以援手,只求父亲能护着妹妹,可没想到他们却视若无睹,反而将妹妹送去给那纨绔糟蹋!妹妹被弄得半死不活,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在半路上跑了,至今都没找到……
难道!
“你放心,你家妹妹现在很好,只要你听从娘娘命令,你妹妹便能平安度过余生。你身后的主子,能给你这个保证吗?恐怕她连你妹妹都找不着吧?”
紫鸢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咬牙道:“是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让奴婢下的,太皇太后身边的刘姑姑同奴婢说,服下七绝药一年后,皇后娘娘就会开始吐血,药性会大损凤体,几年后皇后娘娘就会久缠病榻,不日便会虚弱致死,连太医也查不出什么的!娘娘,娘娘,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下药了,求娘娘放过奴婢的妹妹……”
“谁说要你不下药了?”
紫鸢一愣。
女子笑意更深:“明日起,直接下三倍的药量,务必让皇后在安郡王回京前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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