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大巴带着沉重的喘息声音,呼啸呼啸地在马路上行驶,窗户上倒映着一张白皙的小脸,是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
“见秋姐姐你回来了?!”少女雀跃兴奋的声音像一把金剪将沉闷厚重的阴云裁开,源源不断地制造着欢快的因子治愈着心间的阴霾。窗边的女子将窗户打开,清新舒畅的空气前仆后继地扑面而来,女子眉间愁色被这轻风吹的干干净净。
“我感觉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那边的少女小声嘟囔着。
车在前进,沿途的风景也在变幻。
“我还有半小时就要到镇上了,记得开车来接下我。”江见秋温声细语的说着话,并没有正面回复。
电话那头的是谢殊欢,江见秋的闺蜜,今年刚大学毕业,比江见秋小5岁。
大巴向前行驶,两边杨树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路边落英缤纷,亲切的环境好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江见秋到如今还在思考,思考她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她回来不是衣锦还乡,而是遭人抄袭,怒而辞职回乡。
抄袭者到现在还拿着她的稿子吃着红利吸着血。
江见秋维过权,可是她到底是太弱小了,在资本的大山面前,她的抗争根本毫无水花,石沉大海般无助。
她得罪的是整个行业里的龙头老大,一经离职,她求职是彻底没了希望,江见秋只好战略性撤退回了家乡。
吉县是个靠近海边的小县城,周边的房屋建筑多为白色灰泥的骑楼,楼下的商铺车水马龙,煞是热闹,上方的彩窗闭合,各色巴洛克浮雕设计,在时间的洗刷下古旧灰朴,沉稳而又美丽。
江见秋一下车,就见不远处的廊桥下有一个女子在朝她招手。
女子留着又长又卷的黑棕色头发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淡杏色的方领蕾丝及膝裙将小姑娘衬的俏皮又可爱,白皙的小脸上挂着灿烂笑意。
纵使的多年未见,江见秋也认出了这是谢殊欢。
她旁边还站着的人,样貌也是相当不俗,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有钱人的气息,让很是缺钱的江见秋晃了下神,多看了男人几眼。
谢殊欢将行李箱接了过来,朝着面前的车子走过去:“幸好我聪明,知道你的行李不少,让我哥开了车过来。”
原来那男子是谢殊欢平日里总念叨个不停的哥哥,在谢殊欢口中她哥哥可是极为厉害,现在好像开了家公司,在搞大数据方面的技术。
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江见秋这个无业游民有些眼红。
“见秋姐姐我哥谢兰卓,他这几天刚好没事,我就叫他过来帮忙提行李,再顺带给我们当个司机。”
谢兰卓一介绍起她那优秀的哥哥来就止不住嘴,连人家多少岁,还没有成婚,喜欢什么,存款有多少,三围数据这种的都说了出来。
江见秋一旁忙点了点头,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只要能安全顺利的回到家就好了。
她满腹忧愁,挂念着自己的迷茫的未来,若是江见秋没有分心,便能发现一旁的男人在不时瞄她几眼,看似小心却又马虎。
她靠设计吃饭,现在根本没有公司敢收她的设计稿,除非她不当汉服设计师了,可若是她这个职业都放弃了,呢她也失了本心。
当初设计汉服目的就是为了宣传汉服,让更多国人知晓民族的传统服饰,所以她的每一件作品都像她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心血,与她不可分割。
当时发现自己的设计稿被偷了,被小偷堂而皇之的盗用之时,她满心愤怒,冲动之下跑去偷盗者的面前将她痛骂了一顿,江见秋不是没有动手,只是都被同事拦了下来。
她不甘心被公司区别对待,还要来打压她,更不想用自己的心血去供养他人。
江见秋望向西边不远处的家,
“见秋姐姐我们快走吧,把东西放回你家后再去我家,我还新学了几道菜,一定要尝尝!”谢殊欢将行李搬好后,就
一行人坐上了车,谢兰卓在前方充当司机,江见秋和谢殊欢则在后面聊着天。
“见秋姐姐你回来后可要待久些,我可舍不得你走。”谢殊欢整个人都趴在江见秋身上,极为亲昵,前面谢兰卓在开着车。
“江见秋轻轻敲了下谢殊欢的额头,眉眼带笑:“你呀,不是说了吗,我这次回来后就不走了。”
“好,我这不是要你在我面前亲自保证才能真正放心嘛。”谢殊欢偷偷看了眼前面竖着耳朵听的谢兰卓,心里暗自发笑,她哥这个闷葫芦,以后这个家还是要靠她撑起一片天。
“我这才几年没回来,这边变化也太大了吧。”江见秋朝窗外望去,发现和自己记忆中的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是肯定的,没有我们来带路你还不一定能成功回到家。”谢殊欢昂着个头得意道,“这几天我就给你好好带带路。”
江见秋没反驳,这话虽然夸张,但也有几分道理,她好奇地趴着窗口观察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乡。
两旁新建的三层独栋房推翻了过往的贫瘠拔地而起,茂密张扬的杨树林在夏风的拂动下奏响动人的乐章。
水泥马路两旁青草芳香夹着泥土的腥膻迎面扑来,并不难闻,倒让江见秋觉得亲切熟悉,她本就从小在这长大,这路上每一分泥土都有她走过的痕迹。
她便是踏着泥土地从乡下走入了大城市,而今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当中,来反哺这片土地。
江见秋喜欢这里的每一寸地方,这里有着家的气息,经过上一个公司的背刺后,江见秋越发的思念这里。
她从小父母双亡,于野蛮中生长盛放,本以为自己是个无根的浮萍,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王叔他在家吗?”江见秋看着映入眼前的一大堆工厂突然问道。
“谁?”
“王康晨他爸。”
“你找他干嘛?”谢殊欢没好气问道。
她们口中的王叔是这边有名的有钱人,不过当初他们家的小孩经常在学校当小霸王欺负人,谢殊欢对他们家没什么好感,她是真想不到江见秋找他干什么。
下午的太阳还是有点大,车内开了空调,江见秋神色忧郁望向窗外,越望乡下走,树木也越多,迷花了她的眼。
“就问问。”江见秋收回视线,心虚的对谢殊欢道。
“到底是为什么?见秋姐姐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谢殊欢不懂以她们的关系,江见秋为什么要瞒着她。
“我…我失业了…现在想自己独立创业,开一家汉服工作室…”江见秋支支吾吾的将心底那个不成熟的想法道了出来。
她现在孑然一身,没有钱又无父无母的,唯一的仰仗也只是会汉服设计,在这个社会上难以行走。
江见秋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会很艰难,但她的初心不会因为这座大山而放弃,哪怕是借钱她也是要坐出一番事业来。
她以后还要做大做强,还有在有了资本后,向抄袭者维权,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那跟你找他有什么关系!”谢殊欢作为一个刚大学毕业还未遭受社会毒打的小白,根本理解不了江见秋的难处。
“借…借钱。”江见秋说的底气不足,她实在不想把自己的窘迫道出。
“那你也不能找王康晨他爸呀。”谢殊欢听此,心里的警觉性高度上升。
江见秋还不知道,那个王康晨也跟自己老哥一样,喜欢江见秋,只不过一个是自大狂觉得江见秋会自己投入他的怀抱,一个是胆小鬼至今都不敢跟江见秋表白。
现在江见秋有求于他们家,那王康晨肯定会以此要挟,让江见秋嫁给他。
“除了他,我找不到别的人了。”江见秋很是无奈,要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低下头向人借钱。
“那个…那个”谢殊欢投偷看了一眼,而后斩钉截铁道:“我这有个人,肯定比他们家靠谱。”
“是谁?”江见秋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见见?”
“咳…咳——”谢殊欢刚要把谢兰卓出卖,前面的谢兰卓便突然咳嗽了起来。
谢殊欢自觉闭上了嘴。
“哥你好好开车,没事别瞎咳嗽。”谢殊欢朝他翻了个白眼。
忍忍忍,你个缩头乌龟,见秋姐姐到时候跑了有你哭的。
“额……”江见秋看了看冷着脸赌气的谢殊欢,又看了看正开着车的谢兰卓,决定还是不说话了。
“到了。”前面一直安安静静的谢兰卓突然发声,声音清脆明朗,似晚间竹林的清风。
这声音有些耳熟。
江见秋看了一眼谢兰卓青松直挺的背影,却实在不记得在哪听过。
想来是错觉。
江见秋看着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毫无变化,门口两颗熟悉的枣子树长到了屋顶上,贝壳面的台阶经过数次雨水冲刷,露出了本来面目,光滑的表面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五彩的光芒。
一行人回来,尤为引人注目,不一会,便有好事着,吃瓜着闻着风赶上来。
一时间江见秋江家乡这边的人见了个七七八八。
打满紫藤萝的墙边,少女被众人簇拥着,花容璀璨,身旁一左一右被长相出众的兄妹紧紧护着,与这些人一一寒暄。
待与或是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道好话后,一只玉色骨节分明的手递了个杯子到江见秋面前。
江见秋抹了把汗,接了过来喝了口水方才缓过气来,少女抬眸望去,竟是谢殊欢的哥哥谢兰卓!
她还以为是谢殊欢。
“谢谢你!”江见秋手指滑过杯延朝他道谢。
“谢兰卓,殊欢她人呢?”江见秋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院子,见里面没谢殊欢的人影便出声问道。
“她嫌这人多无趣,先回去准备晚饭了。”谢兰卓神色无常道。
一小时前,谢兰卓将想留下来帮忙的谢殊欢请了出去,叫她不要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谢殊欢看了一眼天色和没打算走的这一群人,感情这些人就可以不存在了吗?
“希望你真能把见秋姐姐拿下来!”谢殊欢走之前塞了本小书到谢兰卓怀里,而后立马溜走。
谢兰卓看了一眼封面瞬间黑脸,却又时不时偷偷拿出来看几眼。
“我留下来帮忙。”谢兰卓将最后几个人送了出去后缓缓道。“你家年久失修,我刚好会些活计。”
江见秋刚想说不用,西边的房顶上便掉下块瓦片,她口中的话转了转,最后大大方方道:“那好吧,谢谢你。”
江见秋看了下时间,发现还挺早的,就先让他修修房顶,晚上她确实是要住这的。
“梯子在仓库,我去房间拿钥匙,你在这等着。”
谢兰卓自觉地走到了仓库门口那,墙角石缝中长着朵白色的小花,他轻轻地拂了一下花瓣,好似与老友打招呼。
江见秋将门打开后发现仓库里的灯泡坏了,她看了一下黑漆漆的里面,“要不等我叫人装好灯泡再来修?里面东西还挺多的,这么黑不好下脚。”
“不用等。”谢兰卓在旁出声“你家中应该还有备用的灯泡,等会你给我打着手电筒,我来装。”
江见秋本来想说灯泡不也是要用梯子才能装的吗,突然想起来好像她家仓库里的灯泡是在墙边下面一些,她自己也能够得道。
只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江见秋深深看了一眼谢兰卓后,跑去房间将灯泡拿了过来。
“家里的手电筒不知道放哪里去了,用手机上的手电筒吧。”
“再加上我的。”谢兰卓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也行。”手机带着还未散掉的体温,在少女的指尖发着烫意,江见秋不太适应地换了个拿法。
昏暗狭隘的仓库,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落满了灰尘的杂物,谢兰卓在前面开着路,身后江见秋为他打着光。
“找到了吗。”身后江见秋问。
“还没。”谢兰卓垂眸答道。
江见秋不再出声,静静地跟着谢兰卓走。
安静密闭的空气中只听的到二人浅浅的温热的呼吸声。
“在那。”突然谢兰卓出声道,他指了指右前方一个被众多杂物堆杂的墙边,老旧破坏的灯泡悬挂在墙壁上像极了垂暮无言的老人。“灯泡给我,你在这打灯,那里太狭窄了两个人不行,我过去装。”
手电筒对着谢兰卓前方打着光,将谢兰卓的影子拉的又高又长。
“你小心点。”江见秋忍不住出声道。
谢兰卓抓着灯泡的手一顿,在黑暗中只看得清一半的脸,他垂了下眼睫轻轻应道:“嗯。”
时间在这狭小仓库中过得缓慢而悠长,谢兰卓擦了把汗,回过头对江见秋道:“装好了,你去开一下看看有没有用。
“好。”江见秋将手机还给谢兰卓连带递了块帕子,“辛苦你了,快擦擦汗。”
“谢谢。”他哑着声音道。
帕子上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味道,谢兰卓将这帕子紧紧攥在手中好似要融入自己身体里。
“哥哥,见秋姐姐!”外面传来谢殊欢的声音。
江见秋听此,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