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濑是不是喜欢我？”

黑尾的话无异于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连一向冷静自持的孤爪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都忍不住双眼微瞪、瞳眸放大。

似乎也觉得他的问题过于荒谬，黑尾挠挠侧脸撇开头，呐呐地解释：“我只是在猜测。”

“你知道的，最近小濑有些……”他斟酌着思考，“热情？”

说是“热情”，其实是相比较于有栖而言，平常状态下的有栖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社交上除非对方会给予“游戏”方面的回答，她对与他人的交流其实并不感兴趣。

甚至于自予唯二亲近她的黑尾和孤爪，大多时候都是由他们主动发起话题才能得到她的回应。

而这样的有栖近来变得有些“粘人”，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个“粘人”似乎只针对他一个人。

端倪始于有栖开始随时带着一本笔记本，他们同时出现的频率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紧接着她总会追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

“小黑会有喜欢的食物吗？”

“除了排球小黑还喜欢什么运动？”

“小黑，你的星座是……”

“……”

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而黑尾每每回话，她都乐此不疲地仔细记在那本册子上，伴随着时不时地点头和自言自语。

其二是，有栖开始热衷于送给他各式各样的东西，一颗糖、一顿亲手做的便当（虽然味道奇怪到他怀疑是不是最新的生化武器）、一只手工做的小熊挂件……

这些被她称之为“礼物”的物品被塞在他的课桌里，放在他的书包里，亲手送到他的手上。

他还记得那只小熊挂件出现的那天，恰逢他输掉了社团训练赛，尽管他已装作若无其事，扯着笑脸和所有人嬉笑，就连研磨都没注意到他低落的心绪。

在他躲在角落抽噎的背后，她坠着“小熊”在他的面前，玩偶的身体被提溜在空中，在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入眼时放大的熊玩偶瞪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珠将他吓了一跳。

“什……什么？”

她晃悠了一下：“是今天的礼物。”

直到他双手接过有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小濑，我很喜欢。”如果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一定要回应她喜欢与否，这是黑尾这么多次得出的结论。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有栖终于满足，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纸笔上响起“唰唰”的回响。

“喜欢就是好感度增加，果然礼物还是手工制品更容易增加好感度，如果照这样计算的话小黑现在是……”

她一阵嘀咕，黑尾的注意力却在她抱着严严实实的手指上。

本该完好无损的手指上包着的创口贴格外刺目。

在他的凝视下，她主动伸长手指摇了摇。

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黑尾试探着做出夸张的表情：“这是小濑自己做的吗？”

他的问题让她雀跃：“如果我说是的话小黑会感动吗？”

显然她并不在意自己手上多出来的几处伤口，倒像是更在乎他为此的反应。

她挨着他的方向凑近了点，下一刻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将手指放到他的手心。

创口贴的边沿棱角剐蹭着他的掌心，他下意识捉住她的手指，又意识到会碰到她的伤口顷刻松开。

“……小黑会心疼吗？”她的表情带着探究，好像真的仅仅只是为此感到疑惑。

黑尾一时语塞。

未得到他的回话，有栖一转眼将小熊挂在他的书包上：“这样，小黑就能一直看到。”

朴素的书包上突然出现的可爱元素很快便被朋友发现，他们自然地调侃：“不会是哪个女孩子送给你的吧？”

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迎来的是起哄着的怪叫。

这让本觉得稀疏寻常的黑尾也跟着联想，他忍不住追问：“如果，女孩子一直送你礼物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喜欢你了。”

喜欢。

小濑喜欢他？

黑尾终是在逐渐混乱的思绪里寻到间隙询问孤爪。

“所以，我在想，小濑是不是喜喜喜……”他支吾半晌，“喜欢……我？”

未等到孤爪的回应，他先一步摇头否定：“果然不可能。”

有栖连怎么和人交流都在学习，又怎么会意识到喜欢他人的情感呢？

不过这惶惶然的无端猜想还是让他变得在意起来。

偶尔也会有他和有栖两人的独处时。

一抬头，方才万里无云的天空变得黑压压的一片，厚重的云层伴着大雨倾泻而下。

黑尾躲在学校的门廊下暗暗自得地掏出包里的伞，迎着雨幕向着有栖的班级而去。

中间露天的长长走道来往都是没带伞的同学，顶着书包飞速奔跑。

小濑不会冒雨跑过来吧。

这般想着他脚下的速度也倏地加快。

眼前是蒙蒙的雨雾，脚下是踩着水坑时四溅的水花，洒在他的裤摆上湿哒哒地粘着小腿，有雨水顺着脚踝渗入他的鞋缝，他却无暇顾及。

他的视线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穿梭，在他未注意的当口，一个身影直面着他的方向而来，他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碰撞歪着一趔趄，神思恍惚间怀里便多了一人。

她的脑袋靠在他胸前的位置，双手毫不犹豫地钻进他敞开的外套里，贴着他的腰侧，冰冷的触感刺得他深吸一口气。

“小濑！”他唤了一声，从这个视角里只能看到她的蓬松的发顶，她只是蹭着脑袋摇了摇头顶的呆毛。

“好冷。”她轻呼。

其三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无端地觉得他和有栖越发亲近，而这种亲近体现在肢体接触上。

他和孤爪的三人组，有栖会更愿意靠近自己，在他说话时，有栖只会盯着他瞧，他们玩乐时，有栖会自然地握上他的手臂。

这过近的距离让他有一种，他内心的欣喜、慌张、不安都在她眼里无所遁形的错觉。

就像现在，有栖只是从他的怀里抬头，他便能捕捉到她眼里无所适从的自己。

“既然冷的话就不要在雨里乱跑啊。”他转移着话题。

“小黑会来找我。”

黑尾一时找不到话语反驳：“你真是……”

他牢牢地稳住撑伞的手，另只手从扶着她肩膀的姿势向下，微微分开两人的距离。

用手下干着的衣袖抹向她还渗着水渍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她惬意地眯着眼：“你看你现在浑身湿漉漉的。”

她借机甩甩头发，他的嘴唇几乎挨着她的发间蹭了下，她还无知无觉地挨着他的脸：“那就，让小黑也湿漉漉的好了。”

冷风夹着的分不清是细雨还是发丝刮着他的耳廓，他的耳根兀地灼烧起来。

“小濑别玩了。”他终于发出抗议。

“小黑害羞吗？小黑会喜欢这样吗？”有栖还在追问，黑尾不再回答她的问题径自往前走，突地，一只手从他的衣袖里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那这样呢？”

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间摸索，又穿插着十指相扣，似有似无地捉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抚摸，他抑制不住快要冒烟的羞意直接败下阵来。

“小濑……”黑尾牢牢反握住她乱动的手。

他不知道有栖还要执着这种问答“喜欢”的游戏多久。

又或许她在用这种方式“讨好”他，亲近他，所以只有他说出“喜欢”两个字她才会满足。

“我知道了，小黑是喜欢的吧。”她思考着，小声，“……肢体接触会增加更多的好感度，但应该在关系达到一定阶段……”

有栖放空着顷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刚才的注视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无端的烦躁蔓延。

黑尾握着她的手兀地握紧。

“小濑，”来不及思索，拽着她的手黑尾便开始奔跑，“跑起来吧！”

倾斜的伞根本挡不住呼啸而来的风，不一会两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狼狈不堪。

“等等！”有栖提着裤腿大步流星，黑尾回头见有栖乱飞的发和睁不开的眼，却露出坏事得逞的笑意跑得更快。

孤爪开门时两个人完全沦落成了落汤鸡。

“小黑不是带了伞吗？”他发出疑问。

有栖不说话，气呼呼地转向始作俑者，黑尾心虚地打着哈哈溜进浴室。

拾掇完自己发现有栖坐在沙发上，刚刚洗过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开。

“不吹干的话会感冒。”孤爪对此表达了不赞同。

“游戏里面是不会感冒的。”她说得煞有其事，末了还吸了吸鼻子。

“你说的是游戏里。”孤爪果断打开吹风，开着风力撩着她的发“呜呜”地吹。

有栖晃着头状似表达不满，黑尾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头坐在一旁。

室内开启的电视声嗡嗡作响，吹风机的暖风打在身上，孤爪的动作生涩又温柔，她的呼吸都跟着放缓，脑袋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等到吹风机的声音停下，她已不住地点着脑袋。

黑尾不断地瞟向她，看她眼皮耷拉身体乱歪，忍俊不禁地同时顺手捞过她偏向他的方向。

她的脑袋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因为姿势不舒服她无知觉地调整了下坐姿。

肩膀上的重量、均匀的呼吸很容易便挑起他的注意，回神时他才发现他看着有栖的睡颜许久，晃神一抬头对上另一边孤爪的眼睛。

一双平静无波的、洞察一切的眼。

“我只是……”他慌乱地想要解释，孤爪却毫无兴趣般低下头，将视线转回到手中的游戏上。

黑尾未出的话语哽在喉咙里。

他只是……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