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埃尔河，莫燃的车骑得很慢。

“梦里我们两个是一对情侣。”

言栖感到莫燃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问：“然后呢？”

言栖笑起来：“怎么，还想和我有以后？”

莫燃不说话了。

没意思。

言栖继续讲：“我们住在一起，但是我没进利斯，我也没有异能，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手笨，又很懒，每天只是花你的钱，吃你做的饭，还有和你一起看看电影，牵手拥抱，逛街约会。”

“都是很日常的小事。”

“梦里我也不是司家的人，我只是一个孤儿。对了，你也没有家人了...”

“说点吉利的。”莫燃打断她。

言栖就又笑起来。

“然后有一天我被夜黎抓走了，他囚禁我。你知道吗？把我冰起来。”

“虽然只是梦，但一切都像真的一样...我很冷的时候，就会想到在你家吃过的饭，好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遥远。”

“现在的我，和孤儿又有什么区别呢。司家不是我的家，哪里也没有我的家。”

“好了。”

莫燃突然停车。

“回家吧，我给你做饭。”

言栖伸手去拧他的胳膊：“不行不行，说好了去喝酒，况且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见他仍旧不太开心的样子，言栖只好跳下车，捧住他的脸：“都说了是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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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讨厌，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怎么还要她来哄他？

莫燃带着言栖七拐八绕的，进了家酒吧，驻唱的台子空着，偌大一个酒吧空荡荡的，音响放着歌，连吧台也没人。

这附近有几个大学，卡座里只有三个女生，桌子上放着电脑——来写论文的。

算算时间，是期末了。来快倒闭的酒吧写论文，也算是物尽其用，言栖望着他们只觉得有点羡慕。

青春啊...明明是一样的年纪。

莫燃带着言栖进门，那几个女生抬头看。灯光昏暗，一时没认出来，只觉得有些眼熟。

两个人没去打扰几个姑娘，言栖坐到吧台，莫燃去给她调酒。

“你开的？”

“我朋友开的，估计人出去了吧。”

莫燃低头，也不问言栖要喝什么，冰块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闪着，言栖没想到他会这个，不由得看得出神。

“我是高中的时候被选去军校的。”莫燃突然开口。

“去的是D区空军学院，后来又转去陆军，进了A区特种部队，觉醒异能没多久，司羽把我带进异能队，让我当队长。”

“异能队不忙，我朋友就喊我来帮忙。这家酒吧刚开业的时候生意也很好的，后来慢慢地不行了。”

“为什么？”言栖问。

“哪有什么为什么，做生意，因素太多了。装修不够好，宣传不到位，周围环境不行...”

“我朋友就很羡慕我，说我一路顺风顺水的，我却羡慕他能过平凡的生活，能少一点生死攸关，多一点陪伴家人的时间。”

“人生在世，总是想太多失去的和未能拥有的，而忘记看已经得到的。即使知道这一点，我也没办法免俗。”

言栖一愣。

他以为自己是想家人了？

也是啊，在普通人眼里，司言栖父母双亡，是可怜的孩子。事实呢，虽然诸多隐瞒欺骗，在这件事上的确是真的。

言栖没有出声否定，呼吸却忽然畅快起来。有人关心，用这样别扭的，温润的方式，这对她来说多么难得。

活了两世，总是他在关心她，所以她的心里也是多偏爱他的。

他不知道，他曾经让她落在地上。

一个纯粹的好人在言栖的世界里是少见的，这种人在她8岁以后就更少了。

言栖喝了一杯马蒂尼蓝，没有半分醉意，反倒是更活跃了，凑过去攀上莫燃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和司羽吵架了。”

“你哥？”莫燃反手去摸她脑袋，揉了揉毛茸茸的长发，又往下，触碰到她温热跳动的动脉。

“我觉得……他有事情在瞒我，和我有关的很重要的事，但我又不想和他把关系弄得太僵。”

是异能的事。言栖没有提司羽和她那点不清不楚的感情，毕竟面前这位也正和自己不清不楚着。

“你了解吗，司羽的异能？”

司羽的异能……

莫燃对这个问题显得很惊讶：“他真的有异能？我一直以为他没有。”

“那你说他为什么非要去利斯？”

莫燃有些奇怪：“他说他想深入了解，顺便混个学历渡个金。”

这话纯属放屁，司羽是司家的人……不，，等等……

言栖猛然直起身子：“你和司羽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概是七月初？”

言栖心中有一个猜测，这猜测原本毫无对症，此刻却让她心里突突直跳。

她原本以为，司羽找到莫燃，是源于偶然，也是剧情的必然。毕竟莫燃能力很强，司羽作为异能队的实际掌控者，想要找到一位合适的队长很正常。

但是想想这一切都发生在她回国之后。

没错，她认定了司羽是隐藏攻略对象，以为这些变化都是剧情发展的支线。但假如司羽刻意为之……

从教室的初遇，到器材室，到合作……

如果他可以读心，明白了这是一场游戏，从而故意把两个人推到一起，利用她来布局。

她一些急切地问：“他具体是怎么找上你的。”

“我去测了异能之后，他来我家找我的，那时候我还没出过任务呢，我挺惊讶的。”

所以司羽究竟是从言栖这里发现了莫燃的男主身份，想要借其气运，还是真的是在万千测试者中挑中了他？以前她错失了这个细节，现在想来前者可能性远远大于后者。

他在骗她，而且一直在骗她。司羽就是这种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言栖不是在为这个心寒。她觉得心寒的是，就算后来他们合作了，他也依旧没有告诉她。

——亏他还好意思说出什么，“我们的合作也只是答应？”

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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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栖喝得开始有些飘飘然的时候，司羽来找她了。

“喝这么多？”他皱眉。

司羽应该是洗过澡，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他们两个用的一样的，言栖之前挑的，现在闻到这个味道让言栖很不爽。

“怎么想起找我来了？”

“去你房间，发现没人。”

“夜探妹妹香闺，其心可诛。”

言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司羽冷着脸上前把酒杯朝吧台重重一放，凉凉看了眼莫燃。

莫燃做口型：无酒精。

好，这人喝多了，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

司羽脸色稍稍缓和，拽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往外带。

“我不走！”言栖耍脾气，一把推开司羽。她力气大，司羽被她推得踉跄几步，狼狈地又回过头来再抓她。

两个人在这拉拉扯扯，很快吸引了那桌女学生的注意。

“欸欸欸，干嘛呢你。”

“她都说了不想和你走...司，司言栖？”

穿条纹短袖的女生终于想起眼前脸熟的女生是谁了。

“你，你们是什么关系？”她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立刻掏出手机要拍视频曝光。

得了，妹妹还是个名人，惹不得。

司羽恨不得把证件掏出来给人证明，言栖突然开口了。

“他是我哥。”

司羽点点头。“你好，司羽。”

言栖也不知怎么，突然就乖巧下来，安安静静地跟着司羽出了门。

出门之前，言栖回头，穿过昏暗的一片，隐约感受到注视着她的目光。

她的心脏又变得很沉。

门外司机在等着，言栖上了车，司羽坐在她身边，无比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攥住。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用力收紧又松开。

言栖心跳平静得可怕，她忽然开口：“司羽，你究竟有没有对我隐瞒。我给你机会。”

司羽的心“咚”一下，沉了。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言栖在心里说，眼睛直直望向他。

“你回国第一天。”他声音在颤。

言栖闭眼。

“进利斯之后，确认了。”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你可以利用我，因为我们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是你不该在合作之后依旧欺骗我！也是我太傻，我直到最近才开始怀疑你，司羽，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我一辈子啊？”

司羽沉默，良久开口：“不是。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他惨然一笑：“我知道你最恨别人帮你做决定，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们之间就会生出嫌隙。我对我们很没信心...”

“哈，你想说什么，你喜欢我？司羽，你真是天大的笑话，全天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喜欢我就要欺骗我？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言栖。”他突然打断。

“嗯？”

“我想吻你。”

他的眼睛那样黑，那样浓稠，一错不错看着她。

“谢谢你学会了征求意见，答案是否。”言栖有些戏谑地笑，挑眉：“虽然你可能是怕被我打死。”

他们的手还牵着，全天下真是没有比他们更奇怪的人了，兄妹不是兄妹，情人不是情人。

言栖想过读档再回头，但是她已经走了这么远，又舍不得放弃已经有的进度。

此刻她迫切地渴望离开，渴望着远离A区，远离这些人。

明天之后就好了，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