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北境。
“终于快到了。”
经过几日路程颠簸,斐然终于快到北境。
期间途径凡间,却也只是遥遥相望。
但夜间的灯火阑珊和人声鼎沸,都深深吸引了小小的斐然。
她想,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去那美丽的地方瞧上一瞧,看看话本中的凡间,是哪样的美……
“咕咕……”莫怯在空中一旋,鸣叫几声。
“你是坐骑,可这一路走来,全是我用自己脚走来的,也没见你半点变化,好让我坐上你……”斐然看着飞在她头顶的莫怯,一边伸手抹着头上的细汗,一边笑嘻嘻的调侃了它几句。
“咕咕,咕咕……”莫怯转了几个圈,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屑于斐然的言语。
斐然摇了摇头,收了心继续往前行了几十步。
“那里有水哎!”斐然惊喜道,连忙跑过去。
那是个十分干净的湖,湖若镜,倒映出北境的天,片片浮云自水面游过。
斐然走过去伏在湖边,用手轻捧了水递到嘴边。
喝完水,斐然静静的盯着湖面,在淡淡波纹散去后,湖面清晰的照映出自己的模样。
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着一身深红布衣,映衬着皮肤更加白皙。
可惜的是,稚嫩的右脸上有着大片大片的褐斑。
特别是右眼周围,覆盖着的褐斑甚至有些凸起,显得右眼更加灰暗无光。
乍一看,着实吓人。
斐然抚摸着脸上的褐斑,想起师傅曾经告诉她,她化人时,因环境因素,导致化人不是很成功。
而这些褐斑,便是不成功的结果。
“咕咕,咕咕……”
“莫怯……”斐然抬头看去,莫怯旋转着在天上飞,似乎很开心。
“是快到了吧。”
斐然起身随着莫怯往前快走,路渐渐宽广起来,且有云雾开始环绕。
四周是一些奇花异草,渐渐地,变成了单一的白色黄蕊花,上有蓝色灵蝶在飞。
斐然惊喜,这是栖霞山从未有过的景象。
“是尚鹤仙人的弟子吗?”天上忽传来一女声,声音空灵,给人久远之感。
斐然惊了一下,连忙抬头向远处望去。
那是一座青碧色的宫殿,殿身不知用什么砌成,只是远远望去,瓦砾似用琉璃搭建,晶莹剔透。
宫殿周围白雾环绕,宫殿向下,有着数百级台阶,皆用白玉铺就。
百级台阶之上,一白衣华服女子欣长而立,广袖百花金边锦袍,镶玉雕凤霞冠,身上的每一处无不彰显着尊贵。
巍峨宫殿,华服女子,一切如此繁华,缭乱人眼,却不知为何,还是给人一种孤独寂寥之感。
斐然一步一步的登了上去,刚到殿门口,便看见女子身边还站了一位白衣少年。
他年纪似与她相仿,但还未细看,便被白妃的问话打断。
“是尚鹤仙人的弟子吗?”女子朱唇轻起,再一次询问。
“啊,是。”斐然连连点头,“师父尚鹤仙人,让我来找白妃娘娘。”
“咕咕……”身旁的莫怯随着斐然刚到最后一阶,便迫不及待的飞向女子。
“正是本宫。”白妃微微侧头,看向自己肩上的莫怯。
“太好了!师父说,让我跟着莫怯找到白妃娘娘,保护白妃娘娘的儿子,听从白妃娘娘的吩咐。”斐然欢快一拍手,大胆的看向白妃。
那真是一位极美的女子,稍带妆容的脸上,不见岁月留下的半点痕迹,只有淡淡的冷峻。
斐然话完,白妃眉宇微微蹙起。
“这就是吾儿,白瑾。”白妃一甩广袖,一双冰清玉洁的手轻抚向身侧少年。
斐然随着白妃的手看向少年,刹那间,似有风轻抚过她的面庞,一切如大梦一场,忽然惊醒。
那是她初见白瑾。
他一身月白锦袍负手立在殿门,无风衣自起,墨发由一只支青玉细纹龙簪固在头上,面容净白,俊逸清朗。
但容情却并非他母妃一般冷峻,还挂着一抹笑。
此时,一双极好看的凤眼正弯了看向她。
即使万年过去,一回想起这一幕,斐然心房便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颤: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随我来吧。”白妃说道。
斐然便收了目光跟着白妃进了宫殿。
路过殿门时,斐然抬头,见宫门上刻着一个大大的“西”字。
“瑾儿,你先下去吧。”白妃温声道。
“是,儿臣告退。”白瑾朝白妃作了个揖,便从斐然身边走过。
走过时,白瑾微微侧头,朝着斐然扬起了一对梨涡。
斐然一时呆愣,竟一直盯着白瑾离去。
白瑾走后,廊中只剩斐然和白妃。
斐然收回看白瑾的目光,转而望向白妃。
白妃背影消瘦,她不由心中生出了一丝难过。
凡间话本里,皇帝的贵妃,那都是左右拥簇的。而白妃贵为天妃,此刻身边却没有一个侍婢照顾。
一身华服,却也显得伶仃孤苦。
白妃顺着长廊向前走,久久未语,就在斐然被一只蓝色灵蝶吸引,随着灵蝶望向长廊外时,白妃说话了。
“你来此,可知自己的使命?”
“啊,是……”斐然惊了一下,立马答道。
“以后,你这一生的任务都是保护吾儿不受伤害,辅助吾儿……”白妃顿住,背对着斐然看向天,继而大声道:“登上帝位!”
斐然猛地一抬头,白妃没有回身,她因语气的激动,整个身体都在颤动,满头的流苏也互相碰撞着。
斐然惊愕,而白妃顿了须臾后,便继续往长廊前走去。
她保护白瑾,辅助白瑾?就她这点能力……可听白妃这语气,她似乎认定自己能做到。
“日后,你便叫涟珠,服……”
“回娘娘,我叫斐然。”斐然停住脚,朗声说道。
“斐然?”白妃终回过身看向她。
“是,这是斐然的师父给斐然取的。斐然不想改名。”
古有一言,有其名必有其实,名为实之宝也。
即是,符号一定代表了某一事物,有事物就必定会产生代表它的符号。
斐然深信着,所以,她更不愿改名。
“尚鹤取的?斐然,斐然……你是想告诉我,斐然,即是斐然么?”白妃垂眸独自喃喃道。
“娘娘说的竟和师父说的一样!”斐然惊喜道,想来自己的名字应该很有深意。
她曾经还因为自己的名字,而时常趴在师父的那一堆卷书里。
因为她自己猜想过,或许她的名字不仅仅是暗愿她文采出神,也许,还有其他故事。
“一样?呵,果然,正是此意啊。”白妃轻哼一声,竟有些自嘲,继而看向斐然说,“好吧,你便叫斐然。”
“吾儿白瑾,众人常称他为公子白,日后,他是你的主子,你称他为公子。”
“是。”斐然应道。
斐然刚应完,便见白妃忽的眉眼一冷,面色一沉,一掌向她劈来。
斐然见机向后一躲,白妃便又抢上前一步,再一掌劈来。
无法,斐然便双手一推,逞强一顶,结果被白妃的掌力震出长廊。
“噗!”斐然一口血自喉间喷出。
腥甜之感在口腔内炸裂开来。
“反应倒快,就是功力太差!这样怎能保护吾儿?!今日起,你便先去下禅宫练功。”白妃轻摆了一下裙衫,弹去上面刚落的些许尘土。
“是。”斐然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乖乖答道。
“还有一事。”白妃斜睨着她开口道:“日后出了下禅宫,只要见人,便都带着面具。”
“是。”斐然垂头,手轻抚上右眼,再一次乖乖答道。
师父,这里,似乎和栖霞山不一样……
直到现在,斐然还觉得自己有些懵懵然。
她刚离栖霞山时,不过将满两千岁,相当于凡龄七八岁。
而如今一晃,她已在下禅宫练功百年有余。
这百年里,她身子拔高了些,五官稍稍也有些变化。
透过镜子,她甚至感觉褐斑也比最初来到北境时浅了一点,少了一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
进入下禅宫后,斐然再也没有见过白妃,亦没有见过白瑾……她在这里每天几乎都在重复一样的——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在下禅宫里修炼的人都冒着极大的风险,虽不致死,但是大概率残废。
除非特别的仙家或者山下来求道成仙的,一般是没有人愿意来这,或送自己的孩子来这。
听说,有的人一生可能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下禅宫里有着诸多修炼者,性别不同,年龄不同,身世不同。
修炼者们分布在下禅宫初始阶层至最高阶层九个不同的阶层,刚入的无灵力的,一般都在初始阶层,而稍微有点灵力的都会直接进入到一层。
每一层都需要分组比试,来分出每组中胜出的一位晋级到下一层,直至到达最高层,经过一场终章比赛后,每组胜者,才可以离开下禅宫。
斐然以前在栖霞山时,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些的。
所以她刚入下禅宫时,极度的不适应,特别是初入初始阶层。
印象深刻的是进来后,她足足一年只有挨打的份,而人也早被打得只能勉强爬起,浑身带伤。
她时不时自嘲,幸得自己是个石头精,虽只炼化出人形,不会法术,但还是奈打的。
她心里最开始是恐惧,每天强撑着睁开眼睛,夜里总是心惊胆战的躲在角落睡去,从来都是浅睡,不敢深睡。
后来更多的是坚定,反反复复十几年的沉淀,斐然知道死不了。
她清楚,要想离开这个不死地狱,她必须强,必须赢。
离开初始阶层的前一天,已经失败的斐然倚靠墙站着,嘴角还沾有未干涸的血迹,胸口也随着她的大口喘息而大起大伏。
呵,又失败了呢。看样子又要在这多待一天了……
这时,她被前方打斗的声音吸引,寻声抬头看去,一个男孩正在跟一个比他高一倍的男人搏斗。
斐然本想离开,以免他们的搏斗伤及了她,她可不想让这已经破败不堪的身躯再添几道伤。
奈何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只好尽力靠墙站,且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被迫观看了一场打斗。
男孩奋力扑向男人,奈何头被对方狠狠按住,所有猛拳攻势都化为了绵绵雨滴般。
“小兔崽子,今个我就废了你!”男人一脚踹向了男孩,男孩口吐鲜血,歪倒在一边,但随即又猛扑向男人,口里也大喊:“啊!——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母亲还在等着我!啊!——”
男孩一口咬住男人的手臂,任凭男人怎么捶他,他都不撒口。但力量的悬殊,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纯肉搏,男孩不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直至有仙者过来制止,并表明男人胜,男人才停止捶打,推开早已要昏厥的男孩。
“不会放弃……不会放弃的……”查看他不会死掉后,仙者们离开了,只留奄奄一息的男孩独自趴在地上。
他几近昏厥,但口里依旧念着不会放弃,这也深深地触动了斐然。
内心某一角,似有塌陷。
被触动的斐然鬼使神差的靠了过去,费尽周折后,她终于来到了男孩身边。
她蹲在男孩面前看了他半响,伸出手将他翻过身,让他平躺在那。
或许他这样会好受点吧。斐然想。
她没有别的可以帮他的,只能这样。
斐然翻过他后便起身想要走开,没想到刚转身,脚便被男孩一把抓住。
“我不会放弃的!啊——”男孩抓着斐然的脚,一口咬上了她的小腿肚。
“嗯……”斐然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想甩开男孩,奈何他咬的十分紧,且加上她本身就已经没多大力气了,一时竟只能随着男孩的撕咬倒在地上。
最后是男孩自己忽然昏厥,斐然才从他嘴中脱逃。
她踉跄的躲到角落,颤巍巍的伸手掀开裤腿,上面两排清晰的牙印赫然入眼,牙印周围青紫一片且布满血丝,还正微微渗出血来。
斐然眸色低沉,果然,不该过去的……她早该料到一些后果的,她早该明白的,毕竟经历了那么多次,该长记性了……
她慢慢躺下,尽力蜷缩身体,双臂环抱住自己的双腿。
唉,身体也好冷,好想喝一杯师父亲煮的茶啊……
师父,我太想栖霞山了,太想您了……我想回家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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