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看到那个女人了。
她今天没去剧组,出门好几回,回回都有看到那个女人。
一个年轻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直在这附近转悠吗?
又是抬头看看这边,又是转头望望那边的,转来转去就是不进到哪栋楼里面去。
有些奇怪。
这一片基本都是老旧小区,楼龄大多二十年以上了,很多房子都是出租给别人的,而出租的对象,基本都是像沈月这样的,混迹于那一行的人。
那一行。
说得理想点叫“逐梦娱乐圈”,说得实在点叫“群演”。
因为这个城市有个很大的影视基地,是全国三大影视基地之一,很有名气,所以有很多怀揣梦想的人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博个前途,希望自己能在万千人里出头,成为大明星。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来这里当群演的几乎都是没什么背景的人,没有背景,也不是科班生,没有人脉——不做群演还能做什么呢。
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可不少,可漂亮也抵不了多大用,除非你是漂亮得惊为天人——这种一千一万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的。
不做群演还能做什么呢。
做群演有的时候都是要抢的。
不是每一天都能抢到群演的活的,干一段歇一段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甚至一个月都没有一个活,而且不是当群演在镜头里不重要就很轻松的——大热天躺在地上扮演尸体可绝对算不上好差事。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多少人怀揣着梦想来到这里,多少人忘记了梦想变得麻木:
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还没有彻底变得麻木的人大多也只寄希望于“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哪一天,好运会突然砸下来砸到头上吗?
谁知道呢。
以前海选还挺常见的,现在海选很少很少了,普通人出头的机会变得非常的小,而且就算是海选,也不一定是真海选了。
娱乐圈这个圈子还是那么的“玄幻”。
过去玄幻,现在玄幻。
这个圈子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残酷无情、见利忘义也有。
一切肮脏的、美好的在这个圈子里变得更加的鲜明。
这个圈子更新换代的速度现在变得更快,上一刻高高在上,下一刻就可能跌入到深深的谷底,现在当红的都说不准能不能红过一个夏天,而不是像烟花一样,短暂绚烂后就是陨落。
红了的明星大多数都是这样,就更不谈没红过的十八线了,就更更不谈群演什么的了。
……这是一片大多出租给群演的老旧楼区。
房子多是二十年楼龄以上,所以这些楼看起来也……比较糟糕。
公共设施也比较陈旧。
如果不是日子过得紧巴,谁也不会想租在这里的。
已经掉了好多漆的楼栋外墙,多少楼号早就看不清了,
有的地方杂草长得老高,上一次清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靠着杂草的垃圾桶盖子有的掉、有的坏,
健身设施更是损坏得根本就使用不了了,
好多地方可见张贴上去、喷上去的小广告,
……再好的城市也有“背面”吗?
好在干净还算干净的。
没出现过垃圾遍地、蝇蛆遍生这种情况。
那个一直在附近转悠,这望望那望望就是不进去的年轻女人看着是和她干同一行的,沈月见那女人穿着古装剧的衣服,衣服挺朴素,又在这附近转——也是群演么?
怎么把戏服就这么直接穿回来?
看衣服应该就是最普通的群演——沈月想到这在心里对自己嘲笑了一声“切”,说到底,她现在又比最普通的群演好到哪里去呢。
稍微高那么一点点档次,实际上,呵。
那个年轻的女人还在晃悠。
她长着一张不错的脸蛋,不过,就算有漂亮脸蛋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要当群演。
沈月也不知道心里的这句话是说的那个乱晃的年轻女人,还是说自己了。
沈月的手里还拎着一提饮料,她应该立刻上楼去的,却被这个不认识的年轻女人给又一次地吸引去了注意。
还在这。
还在这里。
真是不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
要不是因为这地方比较“新潮”的人(在有些老一辈看来当群演也是不正经工作)进进出出频繁,这个女人就要被当成可疑分子问了。
沈月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提着手里的一提便宜的饮料就上去了。
……
“你在找人吗?”沈月问这个年轻女人。
到那个女人面前话出口她才注意到原来对方的额头上破了一个口子,但是后头的话没来得及收回了,
“我看你在这转好久了,你在找谁啊?”
年轻的、穿着“古装剧”衣服的女人,也就是明碎夜,看向沈月——
一个身材高挑、留着海浪般的黑色长发、皮肤白皙的女人。
她的脸偏瘦,一对乌黑的瞳子看起来冷冷的,整个人给人一种比较凌厉、清冷的感觉。
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事实上沈月也常常被人这么认为,无论是邻居还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其他群演。
因为她的外表和她展露出来的性格。
高挑、清冷的外表,常常表现出来的“坚定”、“坚毅”的感觉,使得旁人觉得她有一种由内散发出来的力量感。
可只有沈月自己知道,很多时候,她其实是在强撑……
因为只有表现得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加坚定一些,而不是陷入糟糕的情绪里头溃败。
明碎夜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宽宽松松的天蓝色格子上衣和下装的女人。
明碎夜并不知道这种衣服叫“睡衣”。
沈月偏好这种简单的服装风格,睡衣睡裤也是那种“程序员”感觉的。
就是这个女人,她的愿望传达到了自己这里。明碎夜回想起那个祈愿,
那含着痛苦与愤怒的:
不要再成为替身。
明碎夜当然不会告诉眼前的人自己是因她的愿望而来到这里的,
一来后她就开始思考怎样让这件事进展下去——至少开一个头。
说来这世界,和她去的第二个异世界比较像。
明碎夜想到一种方法——说是“方法”不知道会不会比较勉强,她不知这样的“方法”行不行,她开始在这附近转悠。
一直转悠。
据她观察这周围进进出出人不少,做着奇怪举动的人也有,所以她不会很显眼。
明碎夜知道那人注意到了她,好几回——就是要让她注意到。
明碎夜,就是在等待。
如果等待不到那人的主动那自己再主动上前,问谁谁谁是不是住在这里,自己编一个名字,编一段自己在这里等人一直等不到所以无聊地转来转去的故事。
可能听起来不那么可信,但万一呢。
……现在看来用不着她主动了,明碎夜等到了祈愿的人过来。
祈愿者的祈求、愿望由心,或者说灵魂发出,他们自己是不知祈愿传达到了明碎夜那里的。
只有在明碎夜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与明碎夜交流(不管这种交流是言语上的还是意念上的),有的才会知晓明碎夜会实现己愿。
在明碎夜所到的第一个异世界,她告诉那驱邪人她会实现他的愿望;
在明碎夜所到的第二个异世界,那位学姐的灵魂祈求让自己的学妹不要再痛苦;
在明碎夜所到的第三个异世界,红发的少年不知是自己心底的愿望“召唤”来了她;
而如今,是第四个异世界。
当然,就算祈愿者对明碎夜出现在此的理由一无所知,对明碎夜也一无所知,只要其祈愿传达到明碎夜那里使明碎夜来到此界,那其愿望完成之时,属于其的光点自会出现,飞入明碎夜的琉璃瓶中。
……“还有你的头——你脑袋都这样了你赶紧去医院啊!”沈月简直不能理解——这女人头破了怎么还在这晃这么久!都不管自己的头的吗?
明碎夜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伤口,
“没什么事”。
这是不小心摔破的,在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偶尔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也,正常吧。
毕竟她穿过的可是世界之壁,想要回回安全降落,可能有点难。
只是在就要到达地面的时候稍微摔了一下而已。
这点小伤口,正好用来做接近祈愿者的理由。
“这还叫没什么事儿?”沈月有点无语,
“你不会不知道周围最近的医院在哪吧?”她一把拉起明碎夜——沈月其实是那种性子有些急的人,这和她的外表有些不大一样。
“对了,”刚拽起来沈月猛然发现,这个头破的女人好像身上什么也没有,也没带个包什么的,“你身上有钱吗?”
明碎夜不说话,摇头。
“额。
你不会手机也没带吧?”
明碎夜听了这话不回话,还是摇头。
“你——”一时间沈月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是把明碎夜往前拉了拉。
算了算了,真服了,她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吧——穿着戏服在周边一直晃、脑袋破了都不管——一边自认倒霉:
毕竟头破了说小事儿它也能小,但万一小事儿变大那就不好了。那可是脑袋啊。
“先去医院,我把我手机给你,你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话刚说完,沈月听到这个头破的女人突然说了一句话,
“我没有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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