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痛苦了。”

……

明碎夜来到了新的世界里，而这里是……

……

……

好痛苦。

好痛苦。

少女没穿上她的校服，因为今天是周日。

在周日的这一天，她来到了学校的大门前。

正门处的那块碑上，龙飞凤舞学校名称的几个金色大字此刻显得有些冰冷。

她一直以这个名字为荣的，这是一所好学校。

但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不止是今天了。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

不仅是学校里的一切，回到家之后，也没有能让她快乐得起来的。

她想一定是自己被惩罚了，因为自己的懦弱被惩罚了，这份惩罚收走了她快乐的能力。

门卫瞥见这少女，看着眼熟，是学校里的学生，于是问她来干什么。

“我来……拿作业。”

“作业忘在学校里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门卫没有再多问什么，让少女进去了。

“好痛苦……”

进入学校之后，微不可闻的“求救”再次从她的喉咙里流出。

好痛苦。

什么能像解渴的清泉一样缓解她的痛苦？

她找不到。

她找不到。

所以她才在周日来到了学校。

那件事情发生的地方。

学姐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是因为太绝望了吧。

她真的很渴。

如果没有解渴的清泉的话，那有毒药，也是可以的。

主道两旁的树长得郁郁葱葱，很有生机。

以前夏天的时候，少女喜欢到这样的树下休息。

她向右转了个弯，穿过教师办公楼和草坪之间的空地，周日的教师办公楼更安静了，草坪上有下过雨之后的那种，清新的味道。

办公楼的墙壁上，几周前贴的海报已经卷开了角好像要掉到地上。

海报上蓝天的背景中白色的客机飞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尾云，

海报上头“留学”这两个字，被印得格外的大。

……

……如果学姐还活着的话，会选择出国吗？

思及此少女的胸口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了一下。

针尖戳破她的皮肤，一滴血晕开来，然后她感觉到发晕、头昏、站不稳。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两旁太阳穴位置的薄薄一层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

眼眶里，那两颗眼珠有些麻。

少女赶紧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缓过来。

脚不再那么软了，她继续向前。

这个学校说大也很大，

学生很多。

说小也小，

小到让她认识了学姐。

……

她经过现在被用作仓库的旧体育馆前。

多少年前建的了。

就连经过的时候都感觉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当初新建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也热闹过吧。

她望向旧体育馆的大门。

学姐她，似乎擅长排球。

“似乎”……

只是“似乎”。

直到学姐死后，她才好像突然发现，

她对学姐的了解，真的很少……

是啊……她们的交集，本就不多……

可学姐曾像一束光一样，出现在那时她灰暗的整个“天空”里。

可自己却——自己却——

她是多么的懦弱，或者骨子里是冷漠无情的？

她自己都恍惚了。

【我对学姐，究竟了解多少呢？】

她甚至连学姐选择赴往死亡的原因都不清楚分毫。

她所看到的学姐一直是积极的、乐于助人的、善解人意的、温柔的。

学姐她，

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才会选择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那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在那一刻学姐是决定了放弃自己的生命。

……心脏像被揪起来一样痛。

好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啊……

……

少女又经过图书馆前。

……

最后，她终于来到了那栋楼下。

她不敢抬头。

她的手开始发抖，她很害怕，害怕直面自己的“丑恶”。

她怎么会那么丑？

那么丑陋？

那么懦弱？

那么没用？

然而她最终还是逼迫了自己一把——

她要爬上天台。

要去天台上那个地方。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每时每刻、每时每刻、每时每刻她都痛苦得想去死！

她躲在被子里哭了无数次，她受不了了、她受不了了，眼一闭就会想到学姐落下来的样子，像断了翅膀的蝴蝶一样落在血里。

明明很快的过程在大脑里像电影慢镜头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回放，自己是一旁的观影人，透过那双无情的眼睛看屏幕里的画面。

电影是黑白的，唯有落在地上的血，

是鲜红的。

鲜红的血液以学姐的身体为中心向周围流淌开来。

她什么都没做到，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

好想回到那一刻，她一定会冲上去，去天台上从后头抱住学姐，让她不要跳下来！

或者她站在楼下，仰着头朝学姐大声地喊：

“不要跳！”

“不要跳！学姐！”

然后学姐听到她的声音，然后、然后——

画面在想象中戛然而止。

……

台阶一阶又一阶地向上，踏阶声在不宽的楼道里清晰地响起，一声一声、一声一声，这过程被拉得无比的长。

她的脑子里依旧在不断地闪现那天所见的画面。

有学姐站在天台栏杆边上的，

有自己周围的人起哄的，

有手机按下拍摄时刺眼的闪光，

还有学姐从那里跳下来——

像断线的风筝、

残翼的蝴蝶，

最后支离破碎在血泊中。

那时她却仿佛失声了一般，从头到尾，

恐惧到从喉咙里挤不出任何的声音。

【啊，这就是我对我生命里的光所做的。

什么也没有做。】

……好痛苦。

……

即使再不愿意，她也到最后一层了。

少女手颤抖着推开了通向天台的那扇门。

刹那，

霞光入目。

刺得她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

夕阳的光，将天空染上了一层血色。

少女往……那个位置望过去。

那里、那里有一个人！

双手正扶着栏杆，身体正在向前倾的一个人！

不要！

不要——

好像身体里所有血管内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大脑，发麻的感觉聚集到颅顶，

这一刻她恐惧得要死，体表每一寸皮肤都在向她发出警告、警告！

她的内心在呐喊——

她冲过去！

抱住了那个人！

“不、不要……”少女的话语中带上了泣音。

她害怕得要死，

害怕得要死。

不要……不要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

……

“嗯？”

这时，

少女听到被自己抱住的人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才做了什么样的事，

她慌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她刚才这是在做什么啊？

而正是这后退，正是那刚才被她抱住的人的回身，

她才看清，

站在自己面前的，

是一个怎样的人。

也是一个女生。

一个，容貌很清丽的女生。

有那么一瞬间，少女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学姐。

几秒后她才意识到是长相很不一样的女生，只是刚才，竟给了她一种学姐的错觉……而已。

少女看着这个女生，她藏青色的裙摆在吹过天台的风中摇曳，如同一尾美丽的鱼。

橘红色的天光和火烧云之下，和长裙同色的校服上半身衬衫也被吹得微微地在晃。

乌黑的发，黑白分明的眸子，和那藏青色一同，融进火红色的霞光里，鲜明得仿若一幅油画。

这便是少女与明碎夜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