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下才子聚一堂*上

生在富贵人家,沈嗔郁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的,就连每次科考也是一考就过。如今就差临门一脚,过了殿试,他这辈子就很值得吹嘘了。

然他也深知功败垂成之理,越是临近殿试,越是不敢松懈。夜入亥时,他屋子里依旧有亮堂烛火摇曳,正如他勤学苦读不休。

这副场景,申屠玄每每见了都头疼。

一旁的家仆看见主子回来,连忙上前诉实情:“将军,您可回来了。少爷他这是又魔怔了,旁人怎么劝的不管用,还得是您来……”

他直径踏入沈嗔郁的屋子,对方正伏案疾书。烛火映照下,眼边青黑一片,眉宇间满是专注与疲惫,连来了人也是浑然不觉。

申屠玄无奈叹口气,到他桌旁抽去他的书,沈嗔郁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他立马皱眉,伸手要将书本拿回来。

可他一伸手,申屠玄立马又将书移得更远些。

沈嗔郁不满道:“兄长这是做什么?”

申屠玄将书卷背在身后,目光沉沉地看向沈嗔郁:“已是亥时三刻,我想你明日定是还要早起温习的。这般熬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住?”

听他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困了……沈嗔郁开始眼皮打架,但语气依旧倔强:“殿试在即,我岂能懈怠?”

“我又不指望你。”申屠玄无奈把他的书本放下,语气软下几分:“再说,你天资聪颖,科考一路通顺,何苦在这最后关头如此拼命?”

“这路是顺遂,可就是太顺了。”沈嗔郁将书本重新翻开:“先生说过,盛极必衰,是居安思危方才能长久。我若沉溺在这小小成绩中,往后怕是难走远……”

“走远?”申屠玄突然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你还想离了兄长我不成?”

“你知我不是这意思的……”沈嗔郁吃痛地揉揉额头,随即便又赌起气来:

“好了!兄长不要再打趣我了!我要读书!我要作策论!这次殿试我也势在必得!”

说着说着沈嗔郁就起身,推着申屠玄要把他赶走。

申屠玄也还是有招的,阴阳怪气地在沈嗔郁耳边道:“诶呀,既然沈小少爷如此勤奋,看来两日后的马球会是不用去了,还有之前说好去揽月楼吃酒的事……”

“不成!”沈嗔郁果然将他拉住:“你、兄长你怎么拿这事威胁我!”

申屠玄挑眉,逗趣他:“怎么叫作威胁?我这是体谅你用功啊。”

“哪有这样体谅的?!”沈嗔郁跟他闹了。

“你管我呢。你就说你还去不去睡了?再不睡,我往后连晚上的灯都不给开,让你得去学书上的匡衡凿壁偷光!”

自己这个哥哥向来说一不二,况且现在确实不早了……沈嗔郁终于败下阵来:“我知道了,我去睡就是了。”

他往床榻走去,脱去外衣准备安置。申屠玄就在屋里看着他,找位置坐下久久不离。

沈嗔郁不解地向他问去:“兄长还有什么话想说?”

“没有。我怕你趁我走后又爬起来苦勤奋,在这盯着你睡着后我就回去。”

……

沈嗔郁无语:兄弟之间基本的信任呢?

烛火已灭,沈嗔郁躺在床上。明明被申屠玄教训时是有些困的,可躺床上后怎么又睡不着了呢?

沈嗔郁翻来覆去,就是无法见周公。窗外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得屋内寂静。

申屠玄坐在床边的圈椅上,也看得见他这难以入眠的样子,贴心询问去:“睡不着?”

“是有些,兄长同我聊聊吧,指不定聊一会儿我就入梦了。”

申屠玄觉得他这话实在好笑:“怎么?你兄长我还有这奇效?难怪我往日里同你说的话没一句上心的,原来是都入了梦里。”

沈嗔郁顺着他:“兄长的话如醍醐灌顶,我自是都记得,还要拿去与诸子百家同赏呢。”

这是谁哄谁呢?申屠玄不免得笑意更深。

“还说我逗趣你呢,我看你倒是个花言巧语的小骗子。”申屠玄起身为他掖了掖被角。

“别忧心你那殿试了。先前那么多荆棘你都斩过来了,自己实力自己清楚,定能一举夺魁的。”

沈嗔郁安静下来,忽然轻声道:“有时候,我还真觉着兄长你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

沈嗔郁忽然坐起来,认真道:“别家做父母的,都可想着自家出个有名气的光耀门楣了。虽说你我是兄弟,可父母离世得早,你是个早早当家的,我也一直是重你如父的——”

申屠玄忽然又敲了一下他的头:“我们才差七岁,我有这么老吗?”

沈嗔郁拍开他的手,接着道:“那,就算是兄弟姐妹,做孩子的,也是指望能有人护着、宠着。可兄长你,却像是头执意的犟驴,偏喜欢没苦硬吃。”

申屠玄闻言又改去掐他脸:“说什么呢?谁是犟驴?谁喜欢没苦硬吃?”

沈嗔郁痛得在床上蜷缩起来,手上赶紧往回捂捂自己可怜的小脸:“痛痛痛!我知错了知错了!兄长快放手!”

只是小惩一番,没一会儿申屠玄就放开了他。他用力也很得当,只是让人憋出几滴泪在眼眶绕圈,流不下来。

看着沈嗔郁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申屠玄也只能无奈道:“你觉得我古怪,我看你也是古怪。”

沈嗔郁还在揉脸:“我?我哪里古怪?”

“你也说孩子贪婪宠爱庇护,可你偏是个爱往前冲的。家里难道缺你这口饭不成?怎么就一股脑想着去当官了……”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这么一句,就把申屠玄后面所有话堵住,出不了口。

……是啊,当初见着不过小小一个糯米团子,连话都不会说,如今也有自己的打算了。

因为被捏得痛了,沈嗔郁便赌气地转过脸去不看他。和申屠玄聊这两句像是疏通郁闷,不知不觉间,他还真就这么睡过去了。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映出沈嗔郁微微蹙起的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他的手指仍无意识地轻颤,仿佛还在执笔疾书。

申屠玄坐在床边,借着月光凝视弟弟的睡颜。烛火早已熄灭,屋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他伸手轻轻拂去沈嗔郁额前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这么拼命做什么……”

这份平静没多久,家仆来报,宰相派人来传召见。

申屠玄眉头一皱,整个人都顿时冷了下来,比冬日里凉风还要吃人。

他最后看了一眼沈嗔郁,确定他熟睡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到外头去商议详情。

“可说是什么事?”

家仆摇摇头:“没有,只是催得急,让将军您赶紧去一趟。马匹已经叫下面人去备了……”

不出半柱香,申屠玄就在宰相府门前下了马,由府中仆从一路引去见面。

杜痴依旧是那副慈祥模样,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看起来像是夜半苦读作乐的先生,而非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

申屠玄拱手行礼:“下官拜见宰相大人。”

杜痴问声抬头,笑道:“申屠将军请起。入夜如此之深了还叨扰将军,委屈将军了。”

这是客套话,一个字都不用信,可偏偏这人最喜欢这些。申屠玄只能耐着性子回他:“宰相大人有需,下官自当效力。”

“诶,其实也不是什么要事。”杜痴摆摆手:“不过是人老了,有些失眠,想找人聊一聊罢了。”

他示意自己身旁一个位置:“申屠将军,坐。”

申屠玄看向那把椅子,又是一个拱手谢过:“既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坐下后,杜痴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又把视线移回书上。看了几行字,才慢悠悠地开口:“说来,将军家中舍弟今年也是殿试考生吧?将军这一家子,真是卧虎藏龙啊。”

申屠玄只是微微低头,回:“谢宰相抬爱,下官愧不敢当。”

“诶,将军谦虚了。你们家虽然人丁稀少,可个个又本事。你一武,令弟一文,两者相辅相成,是我璠国之幸啊!”

这话太过绝对,好似板上钉钉一般。可若真是这样,何须来自己面前说一嘴?

想到这阵子的大事,申屠玄有了些猜测:“放榜之日未出便得大人祝贺,实乃舍弟之幸也,便承大人吉言了。”

这是听懂了,应下了。杜痴满意点点头,又道:“如今朝中要添新臣,陛下也有了长进,真是不错。看来我璠国定能撑个千秋万代!”

猜的不错,看来是要给陛下找麻烦了。

申屠玄倒是无所谓。只要别挡着他弟弟的路、别坏了自己家里的安生,谁家出了祸事,他都是无所谓的——哪怕这人是陛下。

他离开宰相府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翻身上马,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缰绳,骨节发白。

他将自己置之度外,可惜这些年来,他想求的安生、弟弟的出路,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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