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安回头看向身后,入目的先是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才是庚诏那张有些好看的有些过分的脸。
“臣,见过齐王。”林以安收回视线,垂首躬身问安行礼。
“免礼。”
庚诏随意摆了摆手,一身绛紫色蟒袍,头戴白玉冠,整个人被衬得威严沉稳,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慵懒纨绔之感。
“林侯爷今日有些迟了啊?居然跟本王到的时间差不多。”庚诏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同时示意着林以安一同前去。
“管家粗心,忘了些东西,所以迟了些,让齐王见笑了。”
林以安对待庚诏的态度,就如同对待朝中任何一个同僚一般,半分也看不出两人是一起长大的。
“原来是这样啊……”庚诏随意的应和了一声,便不在说话了,似在思考什么。
“王爷,大殿到了,您先请。”
林以安的声音响起,庚诏猛然回过神,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大殿之下,四周皆是偷偷打量他们二人的朝臣。
庚诏轻咳一声,整了整衣袍,拿出了王爷做派,走上了第一节平台,那里是已经开府上朝的皇子们所站的位置。
“倒是难得见到六哥过来上朝。怎么?是商铺经营不善,混不下去了吗?”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庚诏转身看去,不出意外,是他那过得不甚如意的八弟——庚议。
他轻勾嘴角,一抹淡笑在唇边绽开,宛如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却又好似带了些邪气。而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只让人觉得,那丝邪气并不是错觉。
“老八,你这话说的。我若经营不善,你那王府估计连个门都没了。”庚诏一拍脑门,说道,“听说最近又拿了东西去当铺?要不要哥哥帮你赎回来?好歹是个皇子王爷,总靠典当度日,传出去不好。”
“你!”庚议面色涨红,却反驳不出半个字。
庚诏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离得近的大臣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当下就有些议论声起。庚议见状,一摆袖子,黑着脸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安静!”站在最前方的男子说话了,声音不大,但是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了嘴。
庚诏撇了撇嘴,就差把‘不满’两个字写在脸上,却还是乖乖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男子见状,轻叹一声,将庚诏拽到了一边,轻声道:“你跟老八计较什么?他也就嘴上说说,哪次真的碍到你了?再说了,他那个母家……”
“二哥,我知道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下了朝我就给他送两箱子银子过去。”庚诏不以为意道。
“你若真的给他送,我还谢天谢地了。”庚讼满脸无奈道,“你要是愿意出一个子儿,户部的大臣都能把你当祖宗供起来。庚诏,你也不小了,该懂点事了。你看当年跟你那么不对付的赵嘉柠,如今都嫁为人妇了。你倒好,还一个人……”
“好了好了,二哥,时辰快到了,我们快准备进去吧。”
提起赵嘉柠,庚诏彻底没了耐性,不耐烦的打断了庚讼的话,转身往队伍中走去。
庚讼看着庚诏略显暴躁的背影,有些想不明白,他跟赵嘉柠的关系怎么恶化到提都不能提了?明明赵嘉柠和林以安成亲前,庚诏还不这样。
那时候还能常看到他与林以安同进同出,虽然多数时候是三人一起,最后是他跟赵嘉柠吵架收尾。
庚讼猛然想到,今日好像是林以安成亲以来,庚诏第一次来上朝,还是跟林以安一同过来的……
应该不会吧?庚讼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然而还不等他再去问,司礼太监便出来宣群臣觐见。
庚讼只得先将此事放置,快步回到队伍前方,往大殿之中走去。
“退朝——”
随着司礼太监的声音,庚诏伸着懒腰,打着不知道是第几个哈欠往外走去。
还不等他走下大殿的白玉阶梯,庚讼就从后面赶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步向外走去。
“二哥,你干嘛?”庚诏另一只手扶着差点被闪到的下巴,不解的问道。
“上车,上车之后再说。”庚讼将人直接塞进车里,吩咐好之后,便将车门关紧。
庚诏下意识蜷缩到角落,双手护在胸前,假装惊恐的说道:“二哥,弟弟我对你没有威胁的,你放我一马吧!”
“胡说八道些什么!”庚讼无奈的呵斥道,“少看点民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多看点正经书!”
“二哥你不懂。”庚诏见对方不陪自己玩,也恢复了正常,“民间那些话本子,有些可不比宫中藏书差。”
“少跟我扯这些,我有正事要问你。”
庚诏见庚讼如此严肃,当下也知晓对方是真的有事,便收起了那副纨绔样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庚讼,等着他的下文。
庚讼咽了下口水,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这才问出来:“诏啊,你跟哥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林以安?”
庚诏听到庚讼的话后,先是表情空白的伸手摸了摸他二哥的额头,确定不烧后,庚诏的表情开始慢慢变得惊恐起来。
他看着自家二哥,那个他一直敬重的二哥,然后很狠掐了庚讼一把。
“嘶——”庚讼捂着自己的胳膊倒吸了口凉气,不满道,“你掐我作甚?”
“会疼……那就不是做梦,也不是突发癔症!”庚诏恍然的碎碎念道。
“小六,你说什么呢!”庚讼埋怨的看了庚诏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你老实告诉二哥,到底是不是?”
庚诏看着庚讼那严肃认真,仿佛在处理国家大事的表情,绝望的摇了摇头,觉得一定是最近自家皇帝老爹迫害二哥太严重了,才让他产生这种想法。
他张了张嘴,又觉得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却没想到自己这副样子,落到庚讼眼中,好像就是被猜中心事的无言以对。
庚讼长叹一声,表情沉痛的拍了拍庚诏的肩膀,安慰道:“六弟你放心,哥哥不会说出去的,但你这……还是放弃吧……”
庚诏听到这句话,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道:“我????”说着他又指向车外,“喜欢他???”
庚讼严肃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不用解释,我都懂。’的情绪。
车轮滚滚,碾过芸京宽敞的石板路。
车上的庚诏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不是!二哥,你没事吧?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喜欢女子!女子!你懂不懂!”
“懂,二哥懂。”庚讼连忙安抚道,“二哥知道,这事二哥不会胡乱说的,你不用在二哥面前逞强。”
“我逞强什么?!”
庚诏只觉得自己五雷轰顶,抓着庚讼想跟他掰扯清楚,但看到庚讼那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庚诏当即就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不懂!你别胡乱想了,我对林…那人!一点心思都没有!哎呀!不说了!停车!”
庚诏气的一摆手,不等到马车停稳,就直接钻了出去,动作快的连庚讼都没来得及拦住。
庚诏跳下马车,朝着跟在后面的自己那豪华马车走去,身后传来庚讼的声音。
“六弟,你干什么去?跟二哥回府吃个饭啊?”庚讼打开车窗探出头来,想把庚诏喊回来。
“不吃!气饱了!我要去自家铺子看看!”庚诏一甩袖子,身手矫健的钻进了马车,掉头往东市走去。
庚讼无奈的摇摇头,吩咐回府。
他坐在马车内,回想着刚刚庚诏的反应,感觉庚诏刚刚的反应,好像确实不像是对林以安有意的……
难道是他猜错了?
庚讼有些摸不准,决定还是回去后请教下自家王妃,毕竟自家王妃心思细腻,定然比他看的清。
顺宁侯府,主母居住的云沧阁内,赵嘉柠身着淡绿彩绣莲纹的罗裙坐在梳妆台前。
她抬手揉着额角,微闭的双眸下是淡淡的青色,显然是晚上没有休息好。但即便神色有些憔悴,依然难掩那昳丽的容貌。
“夫人,还是等侯爷下朝后一起用饭吗?”珍珠一边为赵嘉柠梳头,一边小心问道。
“不等。”
赵嘉柠闻言睁开双眼,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珍珠,展颜轻笑道:“往后我们按照自己原先的习惯来。”
珍珠微微怔愣了下,随即脸上溢出些欣喜道:“好!”
她双手灵巧的为赵嘉柠挽着头发,很快一个随云髻便挽好了。
发髻底部簪着一根翠鸟衔珠的步摇,打磨成水滴状的翡翠坠在赵嘉柠耳际,为她的灵动更添了一丝妩媚。
赵嘉柠敏锐的察觉到珍珠的情绪变化,看着镜中珍珠压不下的嘴角,她心中泛起些苦意。
自己之前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怎么就这般昏了头。连自己贴身丫鬟都能看出来的事,偏偏自己还要一头往上撞。
想来之前那三个月,自己这几个贴身丫鬟也受了不少薄待。
赵嘉柠欣赏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问道:“珍珠,我记得大嫂月底好像就出月子了。家中是不是要办满月酒?”
想起上一世因为林以安不跟她同去,她便也赌气没有回去的事,赵嘉柠心中一阵后悔。
她居然因为一个外人,而疏忽了家人……这是最不该的!
“是的。”珍珠扶着赵嘉柠起身,有些犹豫的低声道,“府里早前就送来了请帖,但是侯爷说有事不去,夫人您……”
“你回家一趟,就说我会早几天回去。”
赵嘉柠自然知晓珍珠为何犹豫,但如今的她怎可能还因为林以安而心境难平。
林以安不去关她何事?那是她自己的家事,林以安马上就是一个外人了,不去便不去,对于他们家来说,有何影响呢?
赵嘉柠在已经布了早膳桌旁坐好道:“至于林以安去不去,你就说不知道,但我一定回。”
此话一出,房中的几个婢女皆是一愣,她们的神情变化皆被赵嘉柠收入眼中,记在心里。
珍珠闻言,很快明白了赵嘉柠话中的意思。她先是欣喜不已,很快又有些担忧的看着赵嘉柠,但还是福身应是,转身便要往外走。
赵嘉柠知晓珍珠心思剔透,想来她刚刚的担忧,是已经猜到些自己的用意了。
她微微一笑,唤住已经快要出门的珍珠,让玛瑙取了一小吊钱给珍珠道:“你路上买些吃食,送完信后,便直接去云珊阁,我们看看给大嫂和小侄子备什么礼。”
珍珠看着赵嘉柠的笑颜,只觉得她的小姐好似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但又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张了张嘴,眼神从犹豫慢慢变得坚定起来,接过钱又福了福身,转身往外走去。
珍珠想,不论小姐要做什么,她都一定陪着她,支持她。
赵嘉柠看着珍珠消失的身影,知晓珍珠在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随即她将视线慢慢收回,在屋中几人身上漫不经心的转了一圈后,便不再说什么,安静用起了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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