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返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恐惧在夜色中被无限放大。

眼见角落的影子就快要走到自己身边，禾朝当机立断打开了门，转身躲进屋子里，透着门缝往外望，正好对上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一直悬着的心霎那间放了下来：“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刚走到门口的裴暮野，被她猛然把门拉开的动作吓了一跳：“我回自己家还要打什么招呼。”

神情又突然恼怒。

“还是说...你这么快就看厌我了？”

“瞎说！怎么可能。”禾朝义正言辞说道，肚子里配合地传出一阵咕噜声。

裴暮野眯着眼，想着八成是某个人又沉浸在工作里忘了时间，于是没再追问，侧身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禾朝看他一只手牵着自己，一只手关上门，想了想又问了句：“那你刚干嘛也不喊我？”

只见对面的人表情似乎变得更奇怪了：“我看你在门口站半天了，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也对。”禾朝想了想，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保持沉默更吓人。

裴暮野没纠结多久，松开她便直入厨房，快速准备好做饭的食材，扭过头看她：“对了，门口的花哪来的？”

“不知道啊，”禾朝显然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莫名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心虚，“估计...送错了吧。”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怀疑，裴暮野当然更不会信，但他也只是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又专心投入到晚餐制作中。

厨房里的人在不停忙碌，厨房外的禾朝靠在门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有些出神。

裴暮野做事一向很认真，尤其是在她的事情上。

“我之前看到一楼好像有人卖花，那花开得可漂亮了。”她小心翼翼地问着，多少带了些试探的心思。

只是这对于自诩比任何人都懂她的裴暮野来说，无异于一场晴天惊雷。

忙不迭放下手中的碟子，他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满脸不可思议：“没发烧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对花过敏这件事？”

禾朝抓住他的手，笑自己：“原来你记得啊。”

她突然的发笑，把氛围衬托得更显怪异，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裴暮野随后快速眨了眨眼：“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禾朝思考得居然还有些认真：“为什么这么想？”

裴暮野也突地笑了笑：“那不然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禾朝语塞：“哪有。”

难得见她吃回瘪，裴暮野低头笑得更欢：“你要是实在想要花也不是不可以，我去买点纸给你做一束。”

略带调侃的语气，让禾朝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想什么呢，用纸做你也不觉得瘆得慌。”

禾朝能想到的，裴暮野自然也能。

他把处理好的食材放进烤箱里，边动作边回头无奈地看了她几眼：“你也知道啊，一个平常看到花有多远躲多远的人，今天突然说想要一朵，我能不害怕吗？”

见禾朝没再接话，裴暮野便再次把心放在手上的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将做好的菜端至客厅里，看着她开心地吃了几口，才一边从抽屉里拿出自己需要的文件，一边匆匆往外赶：“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吃完饭记得早点把碗洗了，不要一直拖。”

“哦，原来你今天特意回来，”禾朝掏了掏耳朵，心里不是滋味，“就只是为了拿东西。”

听着她俨然不寻常的语气，裴暮野一只脚刚迈出门，又生生停了下来。

直到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觉她的表情更不对劲。

“想我了？”面对她难得展现的依赖，裴暮野却仍旧不太自信。

算上结婚后的这些日子，他们在一起快三十年的时间，占满彼此人生中不止一半的岁月，可对方还是有彼此都未曾见过的模样。

他是，禾朝也是。

“有一点？”裴暮野从公司辞职回到裴家后，他们好像很久没有再见过面，忙起来的时候甚至想不起来给对方打个电话，直到今天碰上了她才发现，心底一直默默积累的想念，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禾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跟我说。”裴暮野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严肃。

“没有，”她努努嘴，“我能有什么事。”

禾朝并不打算把最近发生的事说给他听，毕竟现在情况未明，她也不知道该从何提起。而裴暮野对她的态度起了疑心，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行吧，那你先吃着，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好好陪你。”

怎么听都像渣男语录。

“好。”禾朝忍不住皱起脸来。

裴暮野离开后，家里又变得空旷安静。禾朝忍着害怕，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拿起花，准备下楼扔掉，快走到电梯口时，被从视线盲区中突然走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幼稚。”禾朝的心里倒算不上害怕，无奈地翻着白眼。

裴暮野一点点靠近她，眯起眼接过她手里的花：“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看他似乎真的有点生气，禾朝耐下性子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多想。”

“谁送的？”

看对面的人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她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一开始我看它没有署名没有收件人的，还以为是谁送错了。”

对于这件事来说，作为当事人的禾朝更加困扰，她比谁都更想知道始作俑者的真实身份。

“行，我知道了，我去扔你就别下去了。”

没等人同意，裴暮野先走进电梯里快速关上了门。禾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等他。

裴暮野比想象中要晚回到家，进屋的时候，手上还多了张卡。

禾朝不解地看向他，下一秒他就把那张卡递给了她：“不管是不是我们想多了，谨慎点总是没错的，这两天你先去这里住。”

她拿着卡瞧了一眼，看着上面写的楼盘，坐落在最近炙手可热的黄金地段。

“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刚结婚的时候，裴暮野把他的所有身家财产，都让她过目了一遍，她依稀记得自己没有看到过这套房子的存在。

“结婚前爸给买的，”怕她误会，裴暮野答得很快，答完转而笑得有些落寞，“你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样。”

其实小时候裴暮野和父母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紧张。即便那时知道在他们心里，自己永远比不上裴暮江，他也只是加倍地努力生活，想在他们面前证明自己。

只是后来年龄大了，他慢慢懂得有些东西努力也不一定会有收获，就像在有些人眼里，影子永远都只能成为影子。

禾朝知道，从他认清了这些事实后，就很想彻底脱离家庭，所以他上了大学后，便再也没有向家里请求过任何帮助。

“如果不是他说这套房子是给你的，我也不会收下来。但我只想要一个我们的家，一个...完全属于我们的家。”

禾朝听得不禁耳热，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着：“那...那我住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裴暮野凑近了些，静悄悄地看向她眼底，“只要是你，都没什么不好。”

说的人没什么感觉，禾朝却浑身酥麻，她咽了咽口水，说出口的话莫名变了味道：“刚刚有一瞬间突然觉得，你比我爸还像我爸。”

裴暮野愣了片刻，挑眉：“那要不...你叫一声？”

“滚。”

*

因为工作忙得抽不开身，禾朝搬进新家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只在孟可一来公司找她那会儿偶尔提过一嘴，两个人便约好搬进来后，要在新家碰面。

新家面积并不大，打扫起来不算费劲。禾朝整理完行李，就在家等人过来。

前几天刚交了比赛的初稿，她百无聊赖地画了两张草图，敲门声适时响起。

“怎么这么晚来？”禾朝应了一声打开门，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目光触及到门口的那束花时，变得如鲠在喉。

孟可一晚了一刻才到达禾朝家，远远看见禾朝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盯着地上的一束花，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这咋还阴魂不散的。”

她快步走过去把禾朝往里推后，转身带上了门。刚一坐下，见她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孟可一顿时警铃大作：“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可没跟别人说过你要搬家的事。”

禾朝没说不信：“那就是他在哪里安装了窃听器？”

她收回怀疑的视线，怎么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眼见事态越发诡异，孟可一看上去有些后怕：“要不...还是报警吧。”

“没用，”禾朝想得多，“我都还不知道是谁送的花，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更何况我又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警察不会管的。”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报警，只是想到这些未知的问题，她在人前不可能答得上来，只能硬生生打消了这个念头。

孟可一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想着想着低下头又显得蔫巴巴的：“那我们就这么待着，什么也不做？”

“目前看来…也只能等了。”禾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本末倒置的场景，让孟可一觉得莫名诡异，但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恍然间灵光一闪：“你说...会不会是裴暮江？”

“不会。”禾朝回答得不假思索。

孟可一知道，禾朝和裴家的人关系都还不错，但看她这幅深信不疑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么肯定？”

或许是由于她和裴暮野的关系，孟可一对裴暮江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好印象。

禾朝把她的态度看在眼里，哭笑不得：“我第一次去裴家串门就因为花粉过敏晕倒过，之后裴家所有人都对这件事印象深刻。你觉得裴暮江明知道这些，还要给我送花...那他得有多恨我。”

“说的也是。”孟可一瘪瘪嘴，想起除了他干过的那些缺德事，裴暮江对禾朝确实好得没话说。

禾朝无奈地笑了笑，想起裴暮江，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种可能，笑容逐渐消失：“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什么?”猛地被禾朝点名，孟可一迷迷糊糊地转头看向她的眼睛，想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没什么。”

禾朝摇摇头不再做声，混沌的心思百转千回。

那人能找到这里，说明他至少对裴家很熟悉。哪怕不是裴家的人，大概率也和裴家脱不了干系。

想得越深，就越惊惧。

或许这一切不是裴暮江做的，但他会不会也参与其中。

更新啦！

感谢各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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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