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外在条件实在太过特殊，注定了他即便是身在熙攘的人群当中，仍然能轻易吸引许多人的目光。

更何况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中，有的人多少知道些周禾两家的内幕，看向他的眼神便不自觉染上一丝探究的意味。

禾朝还在T台那边忙着候场，裴暮野和裴家的其他亲戚在一块，只有孟可一一个人坐在第二排的亲友桌，身边没有一个相识的朋友，百无聊赖下只好低头刷着手机消磨时间。

或许是头低得太久，低到孟可一的脖颈处都开始隐隐作痛。

她揉着后颈猛地一抬头，就瞧见被人群众星拱月般围着的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孟可一下意识又拿起手机，快速给禾朝发了条信息：【周行止怎么会来？】

婚礼还没开始，禾朝的时间还算空闲，消息回得很快：【不知道。】

【你说他俩是不是认识啊？不然…他来干什么？咱就不说他和你姐的婚事，差临门一脚被搅黄了。现在禾家选择和裴家联姻，跟打周家的脸也没啥区别，他都不觉得没面子吗？】

禾朝盯着短信上的一字一句，心里不禁纳闷起来。

她和孟可一的困惑相似。

印象中禾今很少和异性走得近，尤其是这么多年能在她那儿叫得上名字的朋友，禾朝几乎都见过。唯独周行止，她从来没有听禾今提起过。

而且她想起来那日无意间撞见他们相对而立的画面里，禾今看向他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陌生。

相遇的时间太短，两个人明面上又没有太多交集，禾朝很难想象他们也会有相熟的可能。

她愣了一会儿，裴暮野的信息跟着传了进来。

【就跟你说了，当伴娘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所以请问这位之前死活要答应人家的美女伴娘，你现在摆出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想给谁看？早干嘛去了。】

这场婚礼中唯一的主桌就设在T台的旁边，禾朝一转头便瞧见某人悠闲地拿着瓜子嗑得正香，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里，看似调侃的笑意都透露着几分温柔。

禾朝看着他撇了撇嘴，难得画着精致妆容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皱成一团，那用力按着手机键盘的指尖，看起来充满了怨气：【那是我亲姐，累一点我愿意。不像某个人，想当伴郎都没机会。】

接到她明晃晃的一记眼刀，裴暮野斜靠在椅背上，眉头一挑，无声地做着口型...

我—不—在—乎—

见状禾朝气呼呼地转过身，莫名觉得自己哪儿输了。

然而没过半秒，当她再次收到某人的信息，又控制不住地后悔。

【除了你。】

禾朝蓦地心里一酸，酸得隐隐发苦。毕竟裴暮野和裴家之间的关系，没有人比她能看得更清楚。

过去那些无论艰难与否的日子，始终都还有禾今陪在她身边，而在她无法触及的那些关于他的画面里，她难以想象裴暮野一个人面对亲人的疏离算计，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做到真正的不在意。

婚礼开始的信号，打断了禾朝想要安慰的话。

随着熟悉的音乐响起，禾今挽着禾父的手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禾朝收起此刻更加百感交集的情绪，接过侍从手中紧握的裙摆，像回到还会跌跌撞撞的小时候，被禾今踏实的影子引导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看着两个人交换完戒指，趁着主持人还在说流程的空档，从台下的人手中端过装着红包的盘子。

台上的两家家长在两边笑得合不拢嘴，禾今和裴暮江挂着得体的笑容，对着彼此的父母改了称呼。

明明应该是感到幸福的场景，禾朝却满眼遗憾，已经老旧的回忆一幕幕涌入脑海。

年幼的她和裴暮野，摇摇晃晃地跟在禾今和裴暮江的身后，午间洒下的光影暖洋洋地，映衬着四个人的笑容都变得慢悠悠的。

走路都还走不稳的光阴里，她却总想着跑，理所当然摔了一跤也没人怪她，反而是身边乖乖地跟着哥哥走的裴暮野，挨了两个人的一顿臭骂。

“女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还不够成熟的裴暮江，训起弟弟来仍旧带着少年人的稚气。

——梳着成年人专用发型的裴暮江，礼貌地朝着禾父的方向喊了一声爸，扬起的嘴角高深莫测。

“没错，没有保护好女孩子让她摔倒，都是男孩子的错。”多走过好几段路的禾今哄骗起人来，比谁都得心应手。

——逐渐褪去婴儿肥的禾今，瘦削的脸上挂着得体的表情，体面地喊着妈妈，眼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禾朝笑得吱哇乱叫，摔掉的那颗乳牙，被一旁因为被骂哭得不能自已的裴暮野，紧紧攥在手中。

——终于成为了局外人的禾朝，看着会场里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意识到她记忆中的所有人都已经长大了。

婚礼的进行比禾朝想象中还要顺利，没有人反对没有人闹场，波澜不惊地度过了即将结束的时刻。

禾今早就想好要把祝福，送给自己唯一的妹妹。走完所有流程，她喊人去拿之前特意定制好的捧花。而这件事，禾朝从一开始就知晓。

直至那朵熟悉的花束，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她下意识看向裴暮江，浑身开始发冷。

裴暮野的反应，比其余的人都要快。禾今还没缓过来，他便一个箭步跨上了台。

“这不是我订的花，你们是不是弄错了？”禾今稍显困惑的目光里，还夹带着怒气。

“不是...我出去的时候，正好有人把这束花塞给我，说是已经提前跟裴先生商量好，要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让我务必交到两位手中。”

工作人员还在慌忙解释，而被裴暮野护在身后的禾朝，侧身躲进他的影子里，回想起刚刚裴暮江看向禾今那不解的眼神，额角的青筋都开始抽疼。

她想当然地觉得，哪怕裴暮江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一定和背后的人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看来裴暮江或许，也对这束花的来历毫不知情。

原以为终于有所头绪的事，又再度变得一筹莫展，禾朝的心里凉了不止半截。

*

婚礼结束，禾朝还是决定跟着禾今回到裴家。

刚安顿好住处，裴暮江只留下一句公司临时有事便匆匆离开，别的什么也没交代。

禾今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倒是禾朝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那俨然愤愤不平的模样，惹得禾今笑个不停：“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你说说你生的哪门子气。”

禾朝撇嘴。

难堪的脸色有所缓和，表情看上去却仍旧有些闷闷不乐。

“我是不是...出了个馊主意。”

看着这样的她，禾今莫名觉得欣慰。

在禾今的眼里，经历了这么多事后，禾朝变了许多，又似乎没有变化。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处处依赖自己。

有对抗过去的勇气，有放肆想要爱的人。

不变的是，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涉及到她，禾朝还是一如既往地较真。

“既然...你觉得这么对不起我，那不如今晚你就跟我睡，好好补偿补偿我。”

以往的禾今很少会向人提条件，难得她愿意说出自己的要求，禾朝自然二话没话应了下来。

“你去吧，不用看我…反正我也没有多重要。”眼看着面前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模样，裴暮野佯装大度，眼中的幽怨溢于言表。

禾朝仿佛才想起来某人的存在，一时心虚起来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也没...没那么严重吧。”

“嘁—”，禾今不屑地抱着手，眼神在禾朝和裴暮野之间来回观察，漫不经心地戳了戳禾朝的脸，“选一个吧。”

三个人的画面，总是过于拥挤，被夹在中间的禾朝，一把抓过禾今的手，抿着嘴左右为难。

好在她也没有为难太长时间，裴暮野就看似识相地自觉退出了战场。

看着某人略显萧瑟的背影，再对上禾今拱火的眼神，禾朝没忍住噗嗤一笑。

*

缄默沉寂的夜，白日里躁动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从裴家各处传来的沉睡的呼吸声，合着偶尔穿堂而过的风一起沙沙作响。

天将亮未亮的时刻，裴暮江还没回家，平常总是日夜都亮着灯的书房，此刻也都昏暗无光。

鬼鬼祟祟的人影靠近小窗，踮着脚尖朝里望，只看得见办公电脑背后冷冰冰地还泛着光的logo标志，以及被反光玻璃倒映出的一张做贼心虚的脸。

大号的黑色面罩轻易覆盖住巴掌大的小脸，甚至连眼睛都遮住了一半。

“真的是...”禾朝被自己的脸吓了一跳。

她吸足气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把手，然后躬下身迅速溜了进去，摸着黑艰难地在不知道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禾朝不自觉屏住呼吸，伸出自己那被黑色棉纱手套层层包裹的手，朝前探去。

眼看着自己就快够到那束花了，门外突地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下意识地钻进办公桌下面的空间。

屋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禾朝吞了吞口水，过速的心跳震得她一阵眩晕。

出乎意料地，开门的人仿佛真的只是想进来看一眼，没过半刻居然又离开了房间。

禾朝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于是鼓起勇气探出半个头。直到确认门外没有人在，她才终于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口走去。

她毫不设防地推开虚掩的门，再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在做什么？”

哼哧哼哧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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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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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