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账本迷踪

沈蘅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一口气。掌心的腰牌边缘硌得生疼,上面清晰的徽记刺得她眼睛发涩。她快步走到妆奁前,推开最底层的暗格,将那块带血的腰牌塞了进去。铜镜里映出她紧绷的唇角,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衣料下有一道新鲜的刀痕,是方才与死士交手时留下的。

窗外槐树枝叶轻晃,一枚铜钱破空而来,稳稳钉在案头那本《漕运图志》旁。沈蘅取下铜钱,展开裹着的纸条。裴昭的字迹凌厉如刀锋:戌时三刻,码头货仓见。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她吹熄烛火,将纸条凑近残存的火星。火光跳跃间,她想起裴昭说"老地方"时带笑的眼睛。

夜色浓重,码头上只零星挂着几盏防风灯。咸湿的水汽混着货物霉变的味道扑面而来。沈蘅贴着货仓阴影前行,靴底踩过积水洼悄无声息。

"这边。"裴昭从堆叠的木箱后现身,伸手拉她避进更深的暗处,"腰牌确认了?"

"二叔府上的徽记。"沈蘅压低声音,"但死士齿间□□,来不及问更多。"

裴昭的指尖在她袖口停顿一瞬:"受伤了?"

"擦伤而已。"她缩回手,"账本的事查得如何?"

"当铺掌柜死了。"裴昭语气沉下去,"今早发现的,说是失足落水。但他怀里揣着本假账册,纸张墨迹都是新的。"

货仓深处忽然传来木箱挪动的响动。两人同时噤声,裴昭将她往身后一带,短刀已滑入掌心。

"是我。"轻细的女声从堆高的麻袋后传来,梳着双髻的丫鬟探出头,"姑娘,裴将军。"

"云雀?"沈蘅诧异地看着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你怎么..."

"夫人让我来的。"云雀递出一串钥匙,"码头货仓的三把钥匙都在二爷心腹手里,但今早其中一人告假回乡下探亲。"她指向西侧最大的仓房,"那是二爷私用的仓房,平日谁也不让进。"

裴昭接过钥匙串:"探亲是假,避风头是真。"

仓房铁锁应声而开,霉味扑鼻而来。里面堆满标着茶叶、丝绸的箱笼,裴昭用刀撬开最近木箱,抓起的却是沉甸甸的河沙。

"漕船运沙砾?"沈蘅抓一把沙粒在指间摩挲,"账册上记的可是苏杭绸缎。"

连续撬开七八个箱子,不是沙砾就是碎石。云雀忽然轻呼一声,指着角落被麻布覆盖的矮柜:"那个锁眼和钥匙串上最小的铜钥匙很像。"

铜钥匙插进锁孔严丝合缝。柜门打开瞬间,沈蘅屏住呼吸——里面整齐码着账册,封皮标注着年月。

"去岁七月至九月。"裴昭抽出最厚的一册翻看,眉头越皱越紧,"漕船三十七艘,实载量不足报批数成,余下舱位都记了高价私货。"

沈蘅接过另一本:"私货名录里有西域香料、东海珍珠...还有兵器。"

账册末尾的签名让她指尖发冷。那不是二叔的笔迹,而是她长兄的名字。

"不可能。"她声音发紧,"兄长那时在边关督军..."

裴昭按住她颤抖的手:"你看墨迹。"指尖抹过签名处,新墨在昏暗中泛着不自然的亮光,"这是近几日才摹写的。"

仓外忽然传来人声。云雀快步到门边窥看,脸色煞白:"巡逻的往这边来了,带头的是二爷府上的管事!"

裴昭立即合拢柜门落锁:"账册不能带走,会打草惊蛇。"

"可证据..."沈蘅话未说完已被裴昭拉向侧窗。他撬开窗栓,先将云雀托出窗外,接着扶住沈蘅的腰:"码头往东半里有个渔市,我们在那里碰头。"

"你呢?"

"引开他们。"裴昭将她轻轻推出窗外,"账册页码我记下了,第七页、四十三页和百零九页有重要条目。"

沈蘅落地翻滚缓冲,拉着云雀隐入货堆阴影。仓门被踹开的巨响传来,夹杂着裴昭刻意提高的呵斥:"哪来的毛贼敢闯官家货仓!"

纷乱脚步声追着裴昭远去。沈蘅攥紧云雀的手往东跑,听见丫鬟带着哭腔问:"裴将军会不会..."

"他不会有事。"沈蘅打断她,更像在说服自己,"我们先离开。"

渔腥味扑面而来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裴昭策马而来,朝她们伸手:"上来!"

沈蘅借力跃上马背,又将云雀拉上来。裴昭调转马头冲进小巷,身后追兵叫嚷声渐远。

"他们认出你了?"沈蘅攥紧他衣襟。

"蒙着面呢。"裴昭语气轻松,"不过撒了把铜钱,他们就忙着捡钱了。"

回到沈府后院时,云雀还白着脸。沈蘅塞给她一锭银子:"今日之事..."

"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云雀用力摇头,"只是姑娘以后别再涉险了,夫人知道会担心的。"

月光洒在青石板上,裴昭的刀鞘沾了泥水。他低头擦拭着,忽然开口:"那三页账目,第七页记着七月十四漕船沉没之事,但实际沉船日是七月十二。"

沈蘅猛地抬头:"两日之差..."

"足够他们将船上私货转移干净,再报个沉船损失。"裴昭刀鞘轻点地面,"四十三页记着兵部批的军械运输,实际运送的是生铁和盐。"

"私贩盐铁是死罪。"沈蘅声音发干,"百零九页呢?"

裴昭沉默片刻:"记着送往边关的药材和粮草,签收人是你兄长。"他看向她,"但那一批粮草,根本没能送到将士手里。"

沈蘅扶住墙站稳。前世兄长被弹劾克扣军粮,原来罪证早在此时就已埋下。

"摹写签名的人很狡猾。"裴昭说,"字形像你兄长,但运笔习惯是左利手。你兄长惯用右手。"

远处传来打更声。裴昭将擦净的刀佩回腰间:"明日我去找摹写之人的线索。你..."

"我去查沉船那两日的货船记录。"沈蘅接过话,"漕运司有档案库。"

裴昭不赞同地皱眉:"太危险。"

"我有陛下金牌。"沈蘅抬眼看他,"况且有些门路,将军未必走得通。"

他最终让步:"辰时茶楼见,互通消息。"

沈蘅点头,转身推门时听见他低唤:"沈蘅。"

夜风拂过他束起的发尾,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伤口记得上药。"

门合拢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轻声回答:"你也是。"

闺房内烛火未燃,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沈蘅取出妆奁最底层的腰牌,指尖抚过冰冷的徽记。账册上摹写的签名、提前两日的沉船、失踪的军粮...所有这些线索都指向二叔,却又都隔着迷雾。

她忽然想起前世某个雨夜,二叔撑着伞在她院外站立良久。那时她病得昏沉,只听丫鬟说二爷送来补药,却不知他为何欲言又止。

铜镜映出她紧抿的唇角。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

窗外槐枝轻晃,像是有人踏枝而去。沈蘅吹熄烛火,将腰牌紧紧攥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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