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秋兰面临着燕雀楼即将拱手让人的情况时，一个小太监进入了她的视野。

小太监其貌不扬，穿着的也是最低等阶的太监制服，是秋兰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宫人。

这日秋兰正站在门口站着，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看着有些萧瑟的院子。宫人住的地方，既不开阔，也没什么景致，秋兰站在那，也不过就是发呆罢了。

眼前的景色千篇一律，秋兰看着看着，神思便也越飞越远，一个不留神，便觉得手里突然多了个什么东西，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拎着笤帚的小太监往远处跑去。

秋兰看了那小太监两眼，随后便回了房间。

沉雾跟在她的后面进了屋，没关门，只是站在里面守着。

秋兰找了个地方坐下，将手里的纸条摊开，上面的字还挺好看的，一看便是男人的字，可惜看着没那么舒展，戾气又有些重。倒像是太监的字。

只是从这手字来看，不是和她一样入宫之前家世好，便是等级不低。

因为等级太低的太监一般没权利被送去识字，就更不能写出来一手好看的字了。

一双手既然已经拿起了扫帚，再想拿起笔，只怕就难了。

因此这字条必然不是那小太监写的，而是他师傅那边来的。

上面的内容，有一半是秋兰早就已经知道的，那就是她的二姐在押送的路上，不堪其辱，连病带伤地死了。

都没能熬到京城。

另一半则是说，写这张字条的人，已经将当时押送的那些兵丁全都杀了。

这是示好。

秋兰将纸条扔进了茶杯里，等它完全湿透了，晕开了，这才将那纸条团在了一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响。

“拿去埋了吧！”

沉雾依着秋兰的吩咐，将那碎瓷片子都捡了起来，往外面去，秋兰则是自己将那纸条埋到了花盆里。

送纸条的人并没有说要怎么联系，也并没有说自己想要什么，秋兰便也只能等着。

如今皇上就是个摆设，宫里的局势四分五裂的，不仅皇子们，便是后宫的娘娘们，乃至手里稍微有一些权利的人，都是各自为政的。

而这些人都的身边，都会有相应的大太监来帮她们维系宫内和宫外的信息渠道。

自那次送完纸条之后，秋兰便再没接到过那个人送来的消息，很明显，人家是等着她自己找上门呢。

这也算是对她能力的一个测试。

在想到了这一点后，秋兰便将安公公从自己的怀疑名单里划了出去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迎福公公。

秋兰这两年一直都是在宫外的，所以对于宫里的情报，知之甚少。但这不妨碍秋兰知道一些关于迎福公公的事情。

因为他的主场从来都不是宫里。

迎福最开始是明月公主身边的人，也为公主做过一些跟朝堂上的事有关的差事，后来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就做了皇上身边的人，为皇上做一些纠察检举之类的事情。自从皇上不再上朝之后，他这边也逐渐没有差事了，这半年来更是平静得很。

一般都以为迎福已经被边缘化了，可只有和他们一直有生意往来的燕雀楼才知道，他们固然是不再执行朝堂上的差事了，可他们暗地里还是买卖情报的。

且规模还不小，足见这位迎福公公的本事。

不过他为什么要联络自己呢？秋兰不是很能想明白。因为燕雀楼只是个茶楼的缘故，它的规模其实有限，大多数和迎福那边的交易，都是迎福那边卖情报，而她这边买情报。

在这种情况下，迎福是完全没有必要联系她的，两边的作用差不多是重复的，论能力，他那边又更强，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有什么，能让迎福这般示好于她。

看来，还是见一见吧。

秋兰和迎福公公的见面，是在迎福公公在宫里值班的房间进行的。

房子很空旷，长条形的屋子里，就只有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办公桌，笔墨纸砚倒是齐全，只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很明显，迎福公公应当是不常在这边的，这里甚至连个坐着的凳子或者椅子都是没有的。

两人便是说话，也只能是站着说。

“江小姐，好久不见。”

听到这样的称呼，秋兰先是一愣，随后便又是唏嘘：“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可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你依旧都是江小姐。”

秋兰吸了一口气，而后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一般：“可是我们见过吗？”

见过吗？秋兰觉得应该是没见过的。

可是迎福却说道：“见过啊。你还记得你刚入明月宫的时候吗？有一次你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问我邱嬷嬷在哪。”

“原来是那次。”秋兰回答。那次她确实遇到了不少人，也问了挺多的人，可能这里面就有迎福吧。

可迎福却又笑了笑：“怎么可能呢？公主一向不喜欢太监近身伺候，也不许太监随意在明月宫里活动，她嫌弃太监身上有一股阉味。”

“是公主说的吗？”

“不不不，公主当然没说，但我就是知道。”迎福仍然是笑着说这话的，看他那样子，仿佛被骂的不是他自己一般，“不过你去找邱嬷嬷的那一回，我倒是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当天去找你的那个人，和符姑娘有些相似吗？其实是太子想要测一测你，所以让符姑娘去试探了一下你的反应。”

“然后呢？”

“然后太子很失望。”迎福说着，踱了两步，而后背对着秋兰停了下来。

秋兰没说什么，的确，那个时候的自己，相比现在来说，实在是太过稚嫩了，容易慌张，容易害怕，也很容易恐惧。

秋兰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捏了捏自己的右胳膊，在那里有一块烙铁烫出来的伤疤。

恐惧是本能，不会消失，最多被压抑，也许她现在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了很多，但她知道，如果她会活到七老八十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她看自己，也还是会觉得自己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