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和亲的公主跑了,这原本不过是个小事,再抓回来便是了,再不济,放了也就放了,确认人是活着回去的,甚至找了理由让她“死”了,通报给母国,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只是她不仅带走了二皇子,还占领了一座城池,梁国的皇帝必然是坐不住的。
这倒也不是皇帝老儿心疼儿子,主要是城池在人家手里占着呢。一万大军,这是想要回去啊,还是想把他的龙椅给掀了啊?
不止是明月所在的占王城,剩下的四千军队在从梁国都城南下的时候,也沿途占领了一众小城池,如今虽然各自卡在要塞重镇下不来,可分成三路南下,着实看着也是吓人。
不过自古以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公主这边的情况,谁也不知道粮草准备得如何,也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大启的朝臣很自然地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不妨打一架,夺取两座城池,手里还掐着梁国的一个皇子,不怕不能建功立业。这一派的人主要是以赵家为首的武将军功集团,他们都是最老牌的武将,从开国那一拨一直传下来的,至今内部还保持着尚武的传统,且在百年间因为一直被打压,早就想凭借军功再次一飞冲天了。
另一派则是以安家为首的,文臣为主的派系,徐家在朝的人,大多也都站在了此列,只是他们的目的却是各不相同。
权臣是不希望出现赵家在朝堂的势力再度崛起,同样也是不希望影响他们在朝堂内部的争斗环境,如果插手了,无论公主是回来还是不回来,朝堂的格局必然都会发生重大的变化。清流则是因为枪炮一响,黄金万两,兵马粮草实打实地烧的都是他们的真金白银。
不过在宣传口径上,这些人的说法倒是出奇的一致,什么不宣而战,胜之不武,什么劳民伤财,兴师动众。
可其实说到底,算计的都是自己的家大业大。
朝上争执了半天,最后也没商量出来到底是要去接应公主,还是不接应公主。
倒是自己人吵得都红眼了。
几乎是早朝一结束,迎福便又进宫来找秋兰了,这一次他的神态就不复之前的淡定了。
因为在这之前,不管怎么样,都顶多算是梁国皇室的内部争斗,可如今,在梁国看来这是大启在宣战,而在大启的文官看来,这却不过是公主的一意孤行而已。
所以一边是要说法的梁国,另一边是一心想给个说法的大启,两边严丝合缝,而公主正好就是那个说法。
“只要能让公主回来,怎么都好。”
秋兰直到从迎福那里出来,脑袋里都是这句话。
自从入了掖庭狱以后,秋兰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变得愈发淡漠起来了,等到从陆家再次进宫的时候,这种淡漠又被极大地稳定了下来。
她知道公主是迎福的旧主,也知道迎福当年同意转投皇上也是在为公主归来所经营,更从文化和道德上理解迎福为何能做到这般。
只是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就像沉雾所说的,生生死死的事情见多了,想法就会发生很大的改变。六国自古流传的便是重诺轻生,重义轻生的传统,但这其中的轻重,何尝未曾被扭曲过?
重道义,轻生死,可这并不是说人命在道义面前就一文不值,而是正因为人命是很重的东西,所以才衬托了道义的价值,“轻生死”的内核从来不是将生死轻看,而是死生在人们心中是最大的事情。
而道义在这生死局里,也不过是如同“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一样的身份昭示,它是英雄,是佳人,所以要用最闺中的东西来陪衬。
仅此而已。
可反过来说,英雄佩宝剑,佳人饰红粉,好像也没毛病。江家为了江山社稷的大义,献祭了四条人命,陆将军为了家族的存亡大义,舍弃了大夫人和□□小姐的安稳人生,暗卫的存在更是牺牲了数不清的姑娘们,原本平淡的生活。
而对于此时的秋兰而言,她只觉得这些都不过是争权逐利的借口,都不过是堂而皇之地逼人卖命的理由,一层一层的粉饰,一层一层的欺骗。
至于最终的获益人,只有操刀的那些人。
而他们,都不过是刀罢了。
江家是安家的刀,安家是安妃的刀,安妃则是四皇子的刀。
有朝一日分出个输赢来,最终登上那个权利宝座的人,也不会是他们,只能是那个有着天潢贵胄血脉的人。
不管是哪一个,总归不会是她们。
但对于秋兰来说,公主的归来,同样也很重要。
因为从见到雪贵嫔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想好了。
她也要去做那个执刀的人。
皇权富贵,她又如何不能图上一图?纵然登上皇位是不可能的,但在背后分享皇权,做个九千岁,也未必不行吧?
如今朝堂的局势很是僵持,若是公主回来了,情势应该多少有些变化的吧?
秋兰想到这里,忽然便笑了,笑得跟在一旁的沉雾略略疑惑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如常。
沉雾虽然没有跟着秋兰进到屋子里见迎福,但其实聊了什么,她心里大概是有数的。因为太子同样跟她通过气。
太子的意思是,让她务必阻止秋兰的动作,不要让明月公主还朝。
沉雾没有表示,太子下的也不是什么死命令,因此沉雾也并没有打算做什么。如今她的立场,可能更接近于倒向秋兰。
不做什么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当秋兰再一次叫那小太监进到房间里的时候,沉雾没用秋兰说便很是识时务地避开了,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去要吃食还是茶水的,就出去了。
问起来也算是有个说法。
秋兰对此自然也是有所察觉的,但两人都很默契地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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