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一个**丝版大桶雪碧瓶子,在洲林这种城市能卖上七分钱,一百个大雪碧,也才七块钱。而去海鲜市场当卖鱼妹,一天能赚七十块。
果然卖鱼妹更好一点儿,除了沾点儿腥,但听起来也是比乞丐这个临时职业正经。
只是罗北锦担心,担心自己,她怕面对买家说不出话来,她真的不太爱跟活人说话,还有点儿怕。
今天是她回到洲林的第一天,罗贝锦想等到天黑再到洲林长风街那栋老房子,她畏惧邻居们见到她会拉着自己问东问西,毕竟她已经四年多没回到洲林了。
手里甩哒着一串钥匙,在金央湖附近溜达,附近零散几个人,赤膀子的大爷提溜着鱼桶要归家,穿着紫红色瑜伽服的大妈跳最后一节伸展运动。
北方夏季快八点钟,天空也只是蒙了一层暗蓝,落日悬而不坠,最后一片夕阳铺在罗贝锦素淡的脸上。
手机铃声叮啷啷响起,罗贝锦接通:“喂,舅妈。”
“对…是被洲林大学录了…”
“数学系。”
“也算是洲林大学比较好的专业了。”
……
打完电话,人也走光了。
金央湖上方架着错横的木桥,桥底与水面相接,走到桥头,罗贝锦双手撑在防护栏上,木制围栏堪堪到胸口位置,她不禁探头向湖水望。
今天录取结果出来,她母亲纪燕佳念叨罗贝锦命不好,运气也不好,没录取上北京的好大学,怎么又回到小小的洲林了。
她说:“女人一定要有大志向才好,贝锦要有大志向,可惜活得窝囊。”
她装样子给纪燕佳看,偏偏在提交志愿截至的最后几分钟,瞒着纪燕佳把洲林大学填到了第一个,纪燕佳不懂填报志愿这些。
洲林数学系也就比北京那个大学最低录取分数线少五分,罗贝锦觉得挺值的,录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
洲林有曾经她住过的老房子,什么都搁置在原地了。
她对群聚在一起的人有畏惧心理,所以没办法住宿舍,但是又没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只好住在长风街老房子里,老房子距离洲林大学也只有几站地铁,不算远。
为了适应环境,她提前过来了,纪燕佳也去湖北找罗贝锦亲爸去了。
纪燕佳在这里联系了一个老熟人,让她去海鲜市场帮忙卖鱼杀鱼赚个学费钱,顺便改改她性格上的毛病。
舅妈总说她性格越来越怪,说她初中的时候还不这样。
她只是不太想说话,但纪燕佳说她内心生出了个泄气鬼,早晚这种状态会害了自己。
罗贝锦想到这些就烦,她苦着个脸,双手撑着防护栏,夜风轻轻打在她脸上,牵起发丝,她踮了踮脚尖,稍不留意,手上那串钥匙从手心滑落。
罗贝锦下意识去抓,身子差点儿跌出防护栏,她惊呼一场:“抓到了。”
紧张恍惚间,她察觉到自己另一只手腕被谁攥住了,异常冰凉的体温,罗贝锦头脑一片空白,慢慢的她听见贴近自己耳朵的那道声音。
“抓到了。”
她手腕被人拉过去,整个人翻了个身,后背远远离开防护栏,罗贝锦聚眸看到攥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
罗贝锦手腕隐隐发疼,他却还不松开,顺势抬眸看上去。
跟那个男生一瞬对视上双眼。
罗贝锦怔住了。
这谁?
时间似被定格慢了许多,她当场腿软,颤颤巍巍坐在了地上,侧开脸盯着某处,瞳孔紧缩,哆哆嗦嗦维持自己见到人的礼貌:“嗨。”难以置信。
蒋迎杭松开她手腕,蹲下去看她。
他皱了下眉毛:“不认识我?”
罗贝锦耳朵开始嗡鸣,一身冷汗,不可能认错,这是她家后面学区房的哥哥,老熟人了。
三年前高考出分那天,蒋迎杭作为洲林的理科状元上电视了,她乐得牙都要掉了。
几天后,高考录取结果出来那天,蒋迎杭也上电视了,只不过原因是坠楼身亡,她哭得差点儿闹进医院打吊水。
坠楼身亡,那脑勺应该也瘪了吧,脸上应该是血肉模糊才对。
怎么会还这么干净。
她结结巴巴,脑袋短路,把不可置信的状况堆砌到合适理由上:“你…你假死……”
寂静两秒,蒋迎杭“扑哧”笑了一声,略带笑意说:“还认识我?那麻烦救济一下我。”
罗贝锦不乐意且果断否决:“我没钱。”
蒋迎杭笑得更大声,松懒的劲头儿遮不住的熟悉:“借个租就行,好像只有你看得见我,做鬼呢,我也不用吃饭,就是天天睡在金央湖长椅上,有点儿无聊。”
不是假死,
是真鬼。
罗贝锦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话,脸色愈发苍白,立刻起身,抓着自己的钥匙就跑,俊美艳鬼休想近身。
跑了没几步远,这破桥这么滑,罗贝锦慌慌张张左脚绊右脚,忽地摔倒跌在了地面上。她真没想到有一天对着变成鬼的蒋迎杭也这么尴尬。
蒋迎杭从后面追过来,抬着她手臂要把她扶起来:“摔哪了?你慢点儿。”
“跑什么啊?我又不吃你。”
声音跟三年前罗贝锦听到声音完全一致,罗贝锦手臂一摆,挣脱开,然后把头埋进掌心,燥得慌。
蒋迎杭席地而坐,罗贝锦不起来、不吭声,他也不再问。
过了一会儿,罗贝锦想开了,磨磨蹭蹭从地上爬起来了,自顾自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看到蒋迎杭,依旧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你是真的吗?”
蒋迎杭曲起手指不自觉就要刮罗贝锦鼻尖,惯性动作一般,此刻在半空顿住了,垂下手臂:“当然是了,小妹。”
罗贝锦敏感地观察着他的一切动作,听到“小妹”二字鼻子酸酸的,确定了,真变鬼了,靠近他都有股震颤的冷意。
这只鬼懒洋洋坐到长椅上,沉默了会儿,说:“可能是鬼,也可能是魂,我也不知道。”他还挺得意。
“死了之后就一直以这种状态在金央湖附近,我知道家,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没在这儿遇到过熟人,所以跟着那些陌生人走总会到他们家。”
“况且,我父母应该早就从长风街搬走了,他们回杭州了。”
罗贝锦有很多想问的,比如她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跳楼,为什么要死呢,她这三年过得这么糟糕都没想过死。
但是她没问。
罗贝锦脑海里浮现出一八年那则自杀坠楼的新闻,眼睛突然模糊起来。
“罗贝锦,哭什么?我真不吃人。”
蒋迎杭还是无奈地曲起手指擦净她脸颊上的几颗泪珠,一时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早知道他就把罗贝锦拉上来就跑了,还提什么无理的要求吓唬她。
罗贝锦抽了两下鼻子,默了几秒:“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蒋迎杭见她止住眼泪,放心不少:“怎么认不出来?就是比初中的时候高了几厘米,瘦了不少,但还是这么漂亮。”
从小到大,没人夸过罗贝锦漂亮,就连纪燕佳也说她不是很漂亮,仅剩皮肤白一点儿这个优点了。最多有过几个初中同学,说过她眼睛好看,那也仅限于她请他们吃雪糕,三块五的巧乐兹买了四根,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只有蒋迎杭,总是说——我们小妹怎么这么漂亮。
所以,罗贝锦初中盲目自信的源头全部来自于蒋迎杭,后来就被高中三年打回原地了。
甚至有人说她——一白遮三丑。
对于罗贝锦说,她本来不应该在意这一句话的,但是,他们开玩笑攻击的对象是自己。
她还是不敢看他,各种好的坏的画面一帧一帧在她脑袋里放动画片似的滚,她不想让蒋迎杭看到她自己。
最后一轮夕阳蹒跚而落,附近的虫鸣此起彼伏,好似在应和罗贝锦小声地呼吸,紧张的、胆怯的,她慢慢敛起情绪,平复心情。
“小妹要上大学了吧。”蒋迎杭弯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贝锦点点头,把头埋得更低:“今天下午刚到洲林,还没回过长风街。”
蒋迎杭:“你自己一个人?”
罗贝锦点头。
“行李呢?”
“拿不动,寄家附近的快递点了。”
“怎么来的?”
“火车。”
“阿姨呢?”
“去湖北找我爸去了。”
罗贝锦认为自己唯一的聪明劲儿就是察觉到那人的感情。她知道蒋迎杭这些话都是担心她,还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她初中自行车都不会骑,后来跟纪燕佳搬到北京,她什么也学会了。
自己坐交通工具,这不是最简单的事情吗。
“带我回长风街吧,罗贝锦。”
蒋迎杭只有跟着人才能找到家…但她真的要带蒋迎杭回到长风街自己住的那个家吗。
一个家里只有一人一鬼,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是只鬼。
危险程度很高,也有可能在未知情况下变恶鬼。
可是他头七早就过了,应该不会再进化。
但是不带回去,蒋迎杭只能在长椅上睡。
可是他睡了三年了,也不差再多睡几年。
罗贝锦一脸纠结,手指不自然纠缠到一起:“真的只有我能看到你吗?”
蒋迎杭这时候望向湖面,罗贝锦才鼓着胆量再看了他一眼,他跟三年前没任何的变化,短发十分利索,少年气犹存,他们所有人都在长大,只有蒋迎杭定格在了十八岁,洲林的夏天。
“我也只能碰到你,刚刚还以为救不到你了。”
罗贝锦在蒋迎杭再度看向她的时候率先移开了目光:“我没有想跳湖。”
蒋迎杭说:“我知道,怕你掉下去。”
两个人又都沉默了会儿。
“嗯。”罗贝锦回复,很平静地说,“那回家吧,跟我回长风街。”
毕竟蹭了这么多年蒋迎杭给她补课的时间,还省了好几个寒暑假补习班的钱,罗贝锦也不打算收他租,把三个寒假两个暑假的这些补习钱跟房租钱对等了,再请走这只鬼好了。
罗贝锦在他面前下意识有了当房东的勇气,她第一次对人说这样命令的话,也只有欺负蒋迎杭这个她认为的软柿子:“如果你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我就不会让你住了。”
其实蒋迎杭差一点儿就要在罗贝锦心里获得长期居住的这个资格了。
可是罗贝锦看到他,就会想到四年前蒋迎杭曾拒绝了她的一封表白信,还告诉她,他有女朋友。所以她现在“狠话”放得理所应当。
希望蒋迎杭能忘记这件事,因为她已经不喜欢了,她认清楚自己小时候那只是对哥哥的依赖,所以才出了丑。
“可以,表现不好就不住了。”蒋迎杭闷住笑意,带着重聚的喜悦,回应她,“好硬气啊,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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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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