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陌生而充满侵略性的同类气味,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我刚刚因归来而稍显放松的神经上。竟敢趁本神外出,窃据我的神坛!
我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吼声,一步步逼近我那片赖以生存和安眠的灌木丛巢穴。
窸窣声响,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阴影中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体型壮硕的玳瑁色公猫,身上布满打斗留下的疤痕,最显眼的是一道从额头划过左眼的狰狞爪痕,让他看起来异常凶狠。他的一只耳朵缺了个角,尾巴短了一截,但肌肉贲张,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野性与占有欲。
“滚开,”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这里现在是我的了。”
力量对比:悬殊。他显然身经百战,而我……更擅长精神治愈。
地利:这是我的神域,我熟悉每一寸土地。
优势:我拥有他无法理解的“情报网”和……智慧。
硬拼是下策。神明当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停下脚步,没有继续逼近,但也丝毫没有退让。我挺直身体,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高大,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凶狠的视线。
“你的?”我模仿着独眼当年那种看透世事的沙哑语调,“这忘忧公园,什么时候成了可以私有的地盘?我怎么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回应。他龇了龇牙:“拳头就是规矩!我打败了之前在这里的家伙,这里就是我的!”
“之前那家伙是只老鼠吗?”我故意用尾巴尖轻蔑地扫了扫地面,“据我所知,这片灌木丛一直空置,因为它属于我——哈基米。公园的居民都知道。”
我是在虚张声势,但我必须营造出我背后有一个庞大社区的假象。
“居民?”他嗤笑一声,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哪来的居民?”
“每天傍晚来长椅上的老奶奶,是我的固定供奉者。那个带着木架子画画的年轻人,是我的专属画师。”我慢条斯理地列举,同时敏锐地感知着他的情绪——除了凶狠,还有一丝“被排斥的孤独” 和 “深深的不安” 。他像一只绷紧的弓,对外界充满警惕。
我话锋一转,语气放缓:“看你的样子,刚从外面杀进来?外面不好混吧,被狗追,被人赶,找不到一口干净的水。”
他被我说中了心事,肌肉依旧紧绷,但气势微妙地弱了一分。“关你屁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向前迈了一小步,释放出尽可能多的“平静”气息,试图中和他的敌意,“这里是忘忧公园,不是外面你死我活的战场。这里,有自己的规矩。”
“什么规矩?”
“互不侵犯,危难相助。”我清晰地吐出这八个字,这是我从老奶奶、画师、外卖小哥以及独眼身上,领悟到的生存哲学。
“你可以留在这里,公园很大,容得下你我。但你不能抢夺他人的巢穴,不能伤害前来的人类。在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时,我们需要互相警告。”
他死死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的话是陷阱还是真心。他那颗被残酷现实磨砺得坚硬无比的心,似乎被“共存”这个陌生的概念触动了一下。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现在没有呼唤其他‘居民’来围攻你。”我镇定地说,“就凭我允许你,一只陌生的、强壮的猫,分享我的神域。这,就是我的诚意。”
我抬起爪子,指向灌木丛旁边另一处茂密的冬青丛:“那里,背风,干燥,同样隐蔽。你可以住在那里。作为交换,你需要负责警戒公园东侧的区域,特别是防备那些偶尔溜进来的野狗。”
这是一个妥协,也是一个将他纳入公园防御体系的机会。刀疤(我心里已经给他取好了名字)沉默了。他看看我原本的巢穴,又看看我指给他的冬青丛,再看看我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在权衡。
最终,他喉咙里的咕噜声平息了下去。他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他转身,有些不甘,但又带着一丝找到落脚之地的释然,钻进了那片冬青丛。
危机暂时解除。我没有立刻回我的灌木丛,而是跳上旁边的一块石头,俯瞰着在暮色中渐渐安静的公园。老奶奶、画师、现在的刀疤……还有那些偶尔来倾诉心事的陌生两脚兽。
我的治愈事务所,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再是我一个神的事情了。真正的神域,并非没有纷争。而在于,能否制定秩序,容纳不同,让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能在此找到一席安身之所。本神的业务,看来还得拓展到“社区管理”了。
几天后,画师带来一个消息:他在公园里为一个环保活动画宣传画,活动当天会很热闹。
我并没在意,直到活动那天,巨大的音响轰鸣声、拥挤的人群、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我的神域。而我最忠实的信徒——老奶奶,正坐在离音响不远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耳朵,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那“空旷的蓝色”气息正被剧烈的“惊惧的波纹”撕扯。该死的噪音!竟敢伤害我的信徒!本神必须想办法,终止这场扰民的喧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