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有些失落,她安静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听着鞋底触碰石板发出的轻微声响。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感觉,会期待着他的到来,憧憬着他的眉飞色舞,他的轻描淡写,他的侃侃而谈,他的气急败坏。
她分不清,这究竟是喜欢还是崇拜,但从那刻起,这份感情在那个朦胧的地带戛然而止。
随着脚步的渐进,周围灯火愈加明亮,可再明丽的花灯却也不能再给予她刚才的好心情。
在喧闹长街上,人头攒动,一不留神,她撞着了一位千金小姐,这是漕运总督的女儿杨萍,因其父在朝颇受重视,其表兄乃当朝驸马,平时未免跋扈了些。
杨萍厌烦地看向阿宁:“这是谁家的姑娘,没长眼睛,踩坏了我的衣裳,你赔的起吗!”
一旁阿宁忙诚恳道:“这位小姐真不好意思,我无心冒犯,在这给你陪个不是。”
杨萍刚想迈步离开,身旁丫鬟彩云在其耳边悄悄道:“小姐,这是永安侯的小女儿安若宁。”此话一出,杨萍停住了脚步,前日在殿堂之上,安大小姐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不仅夺了自己的风头,还丝毫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如今可好,她碰上了这位假小姐,她倒要好好会会这安小姐,一雪前耻,告诉她杨家也是不好欺负的。
“是安小姐吧,刚才天黑没看清楚。既然是安小姐,我就不用给你客气了,这衣服被你踩脏了,穿不了了,你要怎么赔我。”
“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帮你洗干净?”
“洗干净?哈~我这料子轻如蝉翼,薄比细纱,用水可洗不得。“
”那,我赔你一件。“
”赔我?我这衣服,可是儒衣间的刘师傅亲手缝制的,料子是从波斯进口的上好丝锦,缝制的金线可是蒙古进贡,我皇嫂温和公主赏给我的。这衣服上的花纹图腾有十几种,全是师傅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光这一朵花,就绣上半个月,赔我,你要怎么赔?也赔我一件你穿的这蓝布青杉吗?”说完,杨萍轻蔑地捂嘴尖笑,惹来周围民众的一阵围观。
杨萍的故意刁难已暴露无遗,阿宁却无心与其纠缠,淡淡道:“那小姐你说怎么赔。”
“你没见过世面,我也不和你计较,你恭恭敬敬给我做个揖,陪个不是。”
不就是作揖赔不是吗,值得说这么长一段话来羞辱自己?阿宁在心里愤愤道,不过既然事出由己,陪个不是就陪个不是吧,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摆脱这位小姐。
她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阿宁不小心踩脏了姐姐的衣服,在这里给姐姐陪个不是。”说完,她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没成想杨萍身旁的丫头竟一把拦住了去路:“你这个小姐,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家小姐原谅你了吗,让你走了吗。”
彼时,身旁已围观了不少人,人群窃窃私语,交头接耳。阿宁再也忍不住,歉也道了,礼也做了,她到底意欲何为。刚想说话,身后却传来了安荣的声音:“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阿宁攥了攥手心,这下可真有的热闹了。刚想回话,却没想到被一旁杨萍的丫头抢了先:“安小姐踩坏了我家小姐的衣服,正求我家小姐原谅呢。”
“谁家的丫头好没教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安荣高高挺起头颅,言语清冷带着不可匹敌的锋刃,与生俱来的高傲使那丫头立马没了气势,缩到杨萍身后。
“你说要我妹妹赔这衣裳。”安荣瞥了一眼杨萍的衣物,冷冷地笑了:“家妹不小心碰到小姐,也是无心。你发这么大的火,我当是什么宝贵东西呢,不过就是一件平常衣服罢了,还是几年前的样式。我妹妹年幼,心思又从不肯放在打扮上,你用这衣服来唬她,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呢。”
话说至此,杨萍哑口无言,一旁巧翠开口道:“小姐,我家小姐已经给她陪过不是,可这位小姐还是觉得不够诚恳。”
“哦?那就更没道理了。既然家妹已经陪过不是,这位小姐,就更不该咄咄逼人了吧,这岂不失了大家风范。“
说完,安荣一个眼神都没再多留,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阿宁:“以后走路切再冒失,碰上难惹的人,别人还以为是我们仗势欺负人呢。既然没事了,还不走吗?”
“是,长姐。”阿宁低头应道。
走在路上,安荣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平时不是很会说吗,怎么到外面倒什么都不会了。我可真是高看了你。”
阿宁倒满不在乎:“其实不用你出马,我照样可以摆平。”
“是吗?以为我稀罕管你的事。我只是为了永安侯府的脸面罢了。我希望你能记得,出门在外,你所代表的是整个侯府。”
“我自是明白。”阿宁停住脚步,有堵气有应允,她立于街旁,看长姐的背影还是那般张扬、明艳。“谢谢”,停滞了几秒,阿宁缓缓开口,走在前面的安荣听到此话微微怔住了,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她没有回头,而是旋即将腰杆挺得更直了。
阿宁走上一架小桥,趴在桥壁之上,桥下不时有灯船划过,荡漾着碧波。
“阿宁。”好像有人在身后叫她,她转过身来,灯火烂漫处走来一位白衣公子,他一袭素衣,未戴桂冠,手上还拿着一个大红鱼灯。这人身旁还跟着个黑衣男子,乃是他的亲信管栎,他手里也拿着个花灯。
见到阿宁回头,尚卿快走两步:“这里是宫外,我便衣出行,叫我王公子即可。”
“王公子幸会。”阿宁恭敬道。
“幸会。”
阿宁无心聊天,尚卿也不再开口,她便又转回身去,顺着那河道漫步。尚卿紧随其后,也不说话,也不搭讪,就那么若即若离地跟着。
阿宁忍不住回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尚卿一脸无辜:“我没有跟着你,我也在看风景。”
阿宁无奈,不管他去,换了条道加快了脚步,那白衣青年亦随之加快了步伐。
“这位王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你走你的,不要管我。”尚卿悠然道,这般无赖模样浑然不像是他的作风,他想了想,有些别扭地开口:“只是没想到我们如此有缘,你走的路恰好我也想走。”
管栎在一片漆黑中若有所思地傻笑着,今早一向情窍未开的太子一本正经地和自己探讨男女之情,差点把他的下巴都惊掉了,也正是他告诉尚卿,哄女孩开心就不能在乎面子,有时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未必不会没有效果,可谁能想到,他竟这般活学活用,躬行于一身。
”你很无聊啊?”阿宁皱眉道“你,没事吧?”正说着,几声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回响,一望无际的黑色星空上立时开出几朵巨大无比的彩色云朵。
是烟花!漆黑的夜,一条条火红的炮箭冲入天穹,在接触云层的那一刻,瞬时开出几朵巨大无比的彩色花环,接着那花环缓缓坠落,化成一片彩色的花雨,彼时天空之上星辰点点、闪闪动人。
轰鸣声还在回响,一朵朵巨大的彩色云朵直入云霄,漫天闪烁的彩色星辰震颤着大成每一位子民。人们在苍穹之下欢呼雀跃,仰起脖子,细细打量着那星辰大海。
烟花之下,有相互依偎的夫妻伴侣,有结伴而行的竹马青梅,有温婉伶俐的窈窕淑女,有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还有那顽皮可爱的孩童,随着烟花旋转跳跃;还有垂暮之年的老人,满目沧桑、手持拐杖,看着满天烟火仿佛又变成了当年的白鹤少年。
看着漫天星辰,炫彩世界,阿宁深深地被这美所感动了,曾经的遗憾、后悔、埋冤、愤怒都化作烟尘,随风而去,那些种种的一切在美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仰着头,浅浅地笑了。他看着她,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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