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稍稍有些刺眼,丝丝光芒透过门窗,在安静的屋隅内播撒出片片余晖。容鱼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帘米色的床帘,精雕细琢、做工考究的暗红木床,上面刻着娇花翠鸟,栩栩如生。再往外瞧,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孩走上前来:“小姐,您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这一觉睡了很久,昨晚回府永安侯请了京城名医前来问诊,待大夫诊断并无大碍后才让她歇下。对于被推入河的事情侯爷并没有过多深入的询问,却是把巧翠叫去了半天。
看向房中,屋里又多了几位面生的侍女,她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让新来的女孩喜娟梳妆打扮。回想昨晚的场景,她越发觉得诡异可怕,一直隐遁的恐惧在那个晚上没能降服她,却在今天,这个阳光明媚的碧空之下,犹如洪水猛兽般席卷了她的内心。
生与死就在一瞬之间。面对死亡,她感觉到了害怕。
用过早膳,容鱼坐在院中一片花田晒太阳。已至金秋,花田早已萧瑟落寞,曾经的姹紫嫣红太过娇弱,凉风一吹,纷纷凋零枯坐。她伸出双手,接住颤颤抖落的枯叶,上面没有一丝新鲜的颜色,她面无表情地将那枯叶撒向土地,目光空洞地抬头凝视那颗百年杏树。
她不明白,昨天那场意外究竟是一场试探、警告,还是一场蓄意的杀戮。如果她的猜测是没错,那个人必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行动。
站的久了,腿有些些酸楚,却不想坐下,她便百无聊赖地在园子里闲逛,看似沉静殊不知心乱如麻。她顺着园子里小道一直往南走,不觉走到藏经阁下,“怎么走到这了。”容鱼调侃般地笑了笑。自己默默不语想着心事,倒是难为了巧翠一路追随。
“既然来了,就转转吧。”她信自迈步走入藏经阁,自那日惊魂一面之后,她再也没来过这,却在现在,她忽然想念起那间暗室。
“巧翠,让我一个人呆会吧。“行至二楼,她轻轻地说道,轻描淡写的口吻却显出少女踌躇的心绪。
巧翠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应道:“是,小姐。”
顺着木质阶梯,容鱼拾阶而上,那个隐匿的角落,充满着无数未知的偶然,在那曾让某个少女实心落魄,却又无限吸引着人的注意。
熟悉的路线,熟悉的书架,密室的主人似乎有一阵没来了,两扇沉稳厚重的木架上不觉已积累了不少灰尘,比起往日更显清冷,她轻转机关,伴随着一阵噪声,两扇门帘如期展开,她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在确定没有任何响动后,她轻巧走入,与上次莽撞的入侵不同,这次的她显然有备而来。
她直接略过了那个沉静的女孩,在书桌、抽屉、书架、暗格里摸索寻觅,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些什么,可她却总觉得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然而现实要让她失望了,这里对于主人来说,好像真的只是一个隐秘的书画室,没什么惊悚的信物,甚至连一张有用的字条都没有。
她站在房中,冷静地回想,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她落下了。她抬头直视房中悬挂的妙龄少女,一袭翠色衣服,立于湖中岛凉亭前,面上的刘海与背后披散的头发随风飘逸着。那般娴静淡雅,温柔动人。
她走到画前,用手轻触微微有些泛黄的画纸,这个女孩,安若宁,多么幸运又何其不幸。不知受何指引,她轻轻抬起脚跟从墙上取下字画,随着那画从壁上挂钩取下,那面冰冷的墙倏然打开了,原来这密室之中还有个密室,开关正在于那副画。
有些意外,却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容鱼将画平铺于桌台之上,自己信步迈进密室。这间密室比外面那件更小,没有窗户,整个黑漆漆的,她摸索着走向烛台,点亮烛火,盈盈的火苗打着颤地燃烧扩大,将光明撒向漆黑的角角落落。
烛台之下正是一方长桌,桌上还有一幅尚未完工的残稿,顺着烛光容鱼向那画中之人看去,她的身体禁不住发出震颤,目光紧紧锁向那一抹浅黛的画像,那画中之人,正是她自己。
只是一瞬间的呆滞,她旋即镇定下来,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她真的是太笨了,这间密室,她进得来,别人一样进得来。她认得出,别人一样认得出,自己至始至终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笑话,一枚棋子。而这个工具人竟然还自我感动,自我陶醉要用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实在是可悲、可笑。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下定决心,此地不宜久留。
她细细盘算着时间,两日后,古纥王班师向西,朝中文武共贺,如果她能去,那或许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如果去不成,府中人稀,也好见机行事。
……
这日清晨,容鱼早早起了床,不出所料,永安侯把她锁在了这个宅子。那日的意外让这位侯爷颇为忧心,自那日起又给容鱼禁了足。
容鱼无所事事地在宅子里转悠,可身边总跟着侯爷特地安排的随从,一步一跟,悉心照料。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侯府外,一群人早早地隐藏在人群之中,或是闲逛,或是吃茶聊天,没有人在意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的目光始终聚集于侯府。一声清脆的鸟叫,几个素衣男子走出人群,向着侯府隐匿的角落前进。他们流利地潜入侯府,打晕偶遇的仆从,无声间解决一切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们以绝对纪律与效率呈网状搜索者,前进着。前进中领头的乔庄稳重而有序地指挥着左右,不知怎的,一丝异样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他依旧保持着镇定,却比往日多了份谨慎。
容鱼同无数个往日一样,顽皮而欢闹着。她心血来潮地从前院挖来一壶去年小雪收集的梅园香雪,带回阁中开炉煮沸。转身翻箱倒柜找出前月侯爷赏的上等龙井,在院中,她摆上长桌,洗净双手,把杯杯碗碗置于桌上,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熬煎新茶。
“爹爹太小气了,竟然不让我进宫,那我就在这春翠园搞个饮茶盛宴。来来来,都别客气,一人一杯,尝尝这云巅龙井!”
起初人们还拘束着,渐渐春翠园多了些喧嚣与生气。大家欢笑着,调侃着,刚才严肃紧张的氛围一涌而散,她们吃茶划拳,掷骰子耍牌,欢声笑语,戏剧连连,她们发现这茶好生好吃,这宴会好生梦幻,吃着茶,唱着曲,不知不觉,他们竟来到了九霄云巅,那里仙气渺渺,迷幻而轻盈……
看着倒下的一位位侍女侍卫,容鱼拍了拍手,旋即回到屋内换上一件粗布衣裳,将金银首饰满满抓上一把塞在口袋,有些踉跄着跑了出去,可刚一出去,一群侍卫模样的男人拦去了他的去路:“安若宁小姐在哪?”
看样子,此人陌生地很,听语气,更是奇怪。
“在那边。”容鱼颤颤巍巍地指向一边。
在一旁乔庄从怀里掏出图纸,比照画中美人,他一把擒住容鱼:“就是你,别怕,余厌公子派我来救小姐。”
容鱼一阵错愕,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围墙之上顿时涌上一群人,带头之人正是孙总管,他一张国字脸铁青而阴翳,容鱼傻愣在一旁,如今的场面她始料未及,却没想到竟如此热闹。
“保护小姐,拿下刺客。”围墙之下的孙总管镇定而严肃。
乔庄嘴角清闵,他拔出宝剑,剑心只对孙总管:“若我非要带小姐走呢。”
“格杀勿论。”
“先别急,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你我之间没有交易可谈。”
“你我动手,势必两败俱伤,孙总管你可是个聪明人。”
孙简眼里闪过一瞬的邪异,他暗示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独步上前,乔庄亦走向院心。
“既然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劫匪掳走她对你我而言不都是一件好事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五十两黄金,三日内到同福钱庄报刘公子的名号。这是一项不错的买卖吧。”
孙总管脸上漏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他退后两步,拔出长刀:”誓死保住小姐。“
一场混战,乔庄将容鱼交由秦仓秦杰保护,自己上前亲自迎战。侯府侍卫虽非专业出身,可个个强壮猛健,他双手握剑与对方的长刀撞击摩擦,长刀似乎少了点力道,从接手的第一刀起,他就感知到了对方的虚弱。很快长刀落了下风,利剑在对方右臂留下了深深一道嗜血的咬痕。
“孙总管,你没事吧。”侯府侍卫崔风扶起跌坐于地的孙简,头领的受伤引发整个团队的恐慌,很快侯府家卫落入下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顺着围墙鱼贯而出。
“总管,要不要派人去追。“
“不必了,追不上了。”看着乔庄远去的身影,孙简喃喃道,鲜血从伤口不断喷涌,他强忍着剧痛,厉声道:“封锁一切消息,通知王爷。”
……
在侯府围墙之外的高楼上,一白衣公子悠然喝着茶。一暗卫悄悄走到他身边:“公子,咱们的人?”
“有被发现吗?”
“没有。”
“全撤下来吧。”
“是,公子。”
坐在藤木长椅上,裴思定摆弄着新收的南风小扇,微微扬起嘴角,不知在感叹些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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