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为何又照地堂。
宁愿在公园躲藏,也不想喝汤。
孩童只盼望欢乐,大人只知道期望。
为何都不太懂得体恤对方。
“你们说,以后我家老人应该放到哪里?我每天都要上班!我哪有时间照顾他!”坐在最前面的男人站了起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眼镜一眼斯文儒雅,但此刻他的表情却像那野兽般狰狞。
“对啊!本来好好的,这里有个地方收留他们!你们多管闲事干什么?我从小都靠自己自给自足,他从来都没管过我没照顾过我!我没有义务照顾他,找了这么个养老院已经是仁至义尽!”女人手上挽着名牌包包,“嗒嗒”作响的高跟鞋像一颗颗子弹唰的一下打穿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还有那个谁举报的那个!人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害了我们全部人!我们一家四口挤在那个公屋里,每天一早我就要送我女儿儿子上学,工作一整天晚上还要做一大家子的饭,洗碗打扫卫生洗衣服,我哪有时间照顾她啊!”妇人穿着一身朴素衣裳,身前还抱着女儿的书包,像是刚接孩子放学就急忙跑来了这里。身边的小女孩呆呆的坐在那里望了望老人房间的方向,又望了望头发杂乱不断哭诉的妈妈,眼睛透露出一丝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的神情。
即使是房门关紧着那些状告的声音早已刺穿了老人的胸膛,一字一句冰冷无情万剑穿心。所谓的舐犊情深、反哺之私,像那梦中幻境一一被击碎。
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永远都是一个待解之谜,养育之间本身就是一个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成长的过程。而现在却像那拔河比赛那般,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私心,都想让对方做到自己内心中觉得对自己最好的样子。孩子不体谅父母,父母也不信任孩子,父母与孩子之间的鸿沟如那小溪流入江河最后扩至成大海,无边无际。
“妈,我以后想成为一名警察。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警察又辛苦工资又少的,你可是香港程氏集团的公子,以后是要继承家族企业的!我警告你,你别想这些!你只能给我好好学金融,我已经帮你找了个排行榜前一的外国学校,别让我失望。”
“为什么你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为什么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要知道你生在这程家就注定要承担起这一份责任!我们辛辛苦苦把这个程氏集团做到这么大还不是为了你!你要是能接手公司的事,我们百年之后就能真正的放心了。”
程乐然回想起曾经和妈妈的对话,面露难色,只是让莫俊升留下来协助社区和医院处理问题。在他带着众人穿过人群时,众记者围了上来追问道。
“程sir,你对于里面家属所说的话有何想说的?”
“程sir,这次行动是又什么意义?可有救到人?”
“程sir,你觉得警方做得这件事是错误的吗?里面的老人如果没有照料那警方是否会负责?”
程乐然听到这个提问停了下来,似利刀般的眼神扫过那个提问的记者“警方是接到群众报案福安堂内发生虐待谋杀事件,所以协助处理此案。”程乐然俯身贴近那男记者面前对他说道:“如若你们觉得虐待老人是对的,那请你们想想你们的父母将来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时,你们的心会不会痛?”
陈星曜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程乐然,在曾经他们相识的那段日子里,陈星曜一直觉得他只是个爱玩的富家公子,成绩很好但事事却被父母控制和压迫,他被压得窒息却不敢反抗。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会如此自信和坚定,好像如今的他已经蜕化成为了他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
程乐然将陈星曜带回警局,却让他坐于自己的工位上,给他手肘的擦伤消毒过后还给他倒了杯热水“喝点热水吧,等会苏妤会对你进行循例询问,问完你就能走了。”陈星曜看着他手上包扎的白色绷带,心里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难受,他抱着怀里的小猫对他轻声说了一句“程乐然,谢谢你。”
程乐然揉了揉他的头发俯身对他说道:“不用谢。”未等陈星曜骂出口他便拿着报告踏进审讯室。
审讯室内,杨院长双手被铐住靠于木椅上,程乐然边转着笔边问道“杨院长,我已经拿到了对面大楼楼顶的监控,监控里清楚的看到你和报案人卢志明一同将那几块栏杆的螺丝敲开。卢志明已经讲出了所有的事情,他承认他为了骗保,设计了这一场意外。”
杨庆未说话。
“你的手,是你讲被害人带上天台时,被那只小猫挠的吧?”程乐然将手中报告递到他面前“为什么要放老鼠药进猫粮里?”随后抬眸望向他,眼神似冰刀犀利地刺进他的眼里“给我老实交代!”
他还是未开口。
程乐然直接俯身向前抓住他的衣领对他说道“你母亲现如今已经在外面等着见你,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有想过你自己的母亲吗?”
杨庆的瞳孔微微颤动,嘴巴也稍稍动了一下。
“你父亲走得早,你的母亲单身一人将你带大,省吃俭用天天摆地摊卖鱼蛋供你上大学。你也懂得母亲的辛苦,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帮母亲摆摊,她一直觉得你是她的骄傲。但你在对待别人的母亲时,你有想过自己的母亲吗?你对得起她对你二十多年的养育吗?你母亲知道了你所作所为她会有多伤心?她会觉得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孩子居然是如此恶魔!她会每一晚睡觉前想到在监狱里的儿子泪流满面辗转难眠!”程乐然将他推回木椅上咬牙切齿道。
“我..”
“快点交代吧!为了赎罪,为了你母亲以后能过的好些。”程乐然缓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
“是卢志明跟我说,他被高利贷追上门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真的没办法活下去了。他就过来求我,跟我说他给他母亲买了一份意外保险,如果我和他合谋设计一个意外,他就和我平分这份保险里的钱。我一时财迷心窍,最近也因为一些新闻报道,导致我们福安堂的老人陆续搬走……实在是没有收入,我母亲的肾又要做手术…就答应了他。”杨庆眼泪唰的一下从眼角流落至大腿上。
程乐然握紧拳头,忍住了想挥去他脸上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问道:“如何作案的?”
“我和卢志明一起将天台栏杆的螺丝扭松了一些,再将他的母亲带上天台,引她至栏杆处,制造成意外坠楼。再将天台上的监控视频删剪成意外坠楼的假象…”杨庆说罢整个人已经蔫了下来,“这个伤口是当时天台上的小猫突然蹿出来抓伤的,那些猫粮混了老鼠药本来想今天喂它吃,没想到你们来了。”
“医院虐待老人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知道。”杨庆低着头说道:“每一任护理员刚来的时候,都非常专业。但有些老人特别难搞,有得老人经常故意拉屎在身上;有些老人天天嫌这嫌那嘴里叭叭的骂个不停,诅咒别人家里十八代;还有一些总是哭个不停,白天哭晚上也哭,嘴里喊着儿女不孝。来得养老院的老人,一般都是不能自理的,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连他们孩子都做不到何况是我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护理人员。”
“你作为一个养老院的院长居然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可怕啊!”坐于一旁记录的余天明被他这一番言论震惊到了,站起来便是想朝他脸上来一拳,却被程乐然给抓住了他的手臂。
“我们是警察。”程乐然眼神极其犀利瞥了他一眼“其余的交予法律,自有他的报应。”后又合上报告,站了起来推开门背着对他说:“将他带去拘留。”
警署厅内的老妇人,身着朴素花衬衫打扮得非常干净利落,见到程乐然走出来便着急的上前抓住他问道:“阿sir,我儿子他..他是不是犯了事?”
程乐然看见这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背身体微微颤抖着,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回了她:“是。”
那老人放开他的衣袖,自言自语道“是我以前为了赚钱没有好好教导他..他小时候可乖了,我那时候很穷,一天打几份工作非常缺钱。他是一放学就来帮我,从来不贪玩,就算想买些什么他都是考虑再三。还是我不好…我没有能力改变,我没有好好教导他…”
程乐然上前安抚了一下老人,却无言可说。所有的话都像是憋在了心里,说不出口。或许,父母和孩子之间总是有着对于彼此的愧疚。
他想起当初读中六时,他的母亲为了让他考去国外的名校,给他报了许多补习课程。所有的休息时间都被这些课程占领,当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他遇到了陈星曜。
陈星曜是他的新同桌,刚开始时他和全班同学一样不喜欢和他接触。就因为他留着长头发还总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大家都觉得他有些奇怪,没人敢跟他玩。后来和他当了同桌,他发现陈星曜有些不一样,他经常掏出一些铜钱不知在念叨什么,有些好奇便问他。
“你这些铜钱是干什么的?”
陈星曜睁开眼睛发现程乐然一边转着笔一边托着腮望着他,这是第一次有人关注他。
“你想算一卦吗?”陈星曜咧着嘴巴对他露出一个甜甜地微笑。
微风吹了进来吹动着他的发梢,那时少年的心脏第一次感受到不一样的悸动。正如那黑夜之中突然出现的启明星,引领着他找到方向。
“怎么算?”程乐然点点头道。
陈星曜将手中的铜钱摇了几下又对他道“你在心里想着一个问题。”
待程乐然想了一会儿陈星曜又问道“想好了吗?”
待他点了点头,陈星曜才把那铜钱撒到桌面上。
“好卦,你想的什么问题?”陈星曜歪头朝他问道。
“我什么时候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程乐然眼神有些许坚定,手中的笔也停止转动,仿佛很期待这个答案。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陈星曜还未说完却被程乐然接上“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呐,给你的算卦钱。”程乐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糖话梅棒棒糖递到他面前。
“谢啦!”
少年人的笑声渐渐融入蝉鸣之中,响彻了那个夏天。
他的笑容,也从此刻印在少年的心里。
程乐然想到当时和陈星曜的那一刻,不禁嘴角上扬。背后的一声将他拉回现实,但幸好现实并不可怕,甚至还有一些小确幸。
“程乐然。”
程乐然转身望去,只见那个抱着小猫的陈星曜站于门口,像当初那般咧着嘴巴,眯着眼睛朝着他微笑。
“望着我干嘛?”陈星曜走了过去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
“没有,你怎么还在这儿?”程乐然又伸手摸了摸他怀里熟睡的小猫。
“能麻烦你一件事吗?”陈星曜眨巴着大眼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什么事还值得你用这种表情对我?”
“我现在没有装小猫的笼子,没有的士愿意搭我…你能不能送我回去?”说罢陈星曜又快速接了一句“如果不能就算了,你还有工作的话就不麻烦你了。”
“走吧,先送你回去。”程乐然将手中的报告递给苏妤,苏妤望了两人一眼秒懂,对他举了个OK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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