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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前的身体不是他印象中经常在健身房锻炼的样子,脸庞消瘦,五官凹陷的不像正常的样子,青青的胡渣看起来有点磕碜。
“霁总,正式介绍一下,我是您的家庭心理医生,白章,”
“介于您刚才提到的沈先生,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沈先生已经不在了。”白章垂下眼,睫毛盖住了平常那上挑的视线。
“节哀。”霁川愣了一下,随后猛的抓起白章的领子,拽的死紧,“你说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一起从海中度过了去吗?
他不信。不让他看到他哥尸体他不会罢休。
“您刚才说您和沈先生在孤岛求生,”白章惯性推了推眼镜,一脸沉重,“实际上,沈先生在船还未出事时就溺水身亡了。”
………
霁川发现,自从醒来后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经常盯着高高挂在墙上的时钟一言不发,有时总是忘了事,这不记得那不记得,严重点说话不分白天黑夜,颠倒黑白。
有天还闹了乌龙,把值班的小护士吓得够呛。
已是深夜,夜晚异常的安静,极致的安静与孤独笼罩着在医院的每一个人。
轮班的护士悄悄推开病房的门,对血对药完成后准备写护理病单,殊不知病床上那双黑亮眼睛的主人上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小护士完成护理工作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床上发出来,吓得小护士差点魂都要升天。
嗨。他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过了几天,白章告诉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他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但精神的问题还要继续调理。
白章是霁川私人医生,本科临床医学,留学后学的心理学。他在接到霁川醒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霁家的私人医院。“
没过几天,白章接到管家的消息,霁总的原话是这样的:提前通知一下白医生,我要去白医生的家里
家庭医生并非随叫随到,也有自己的私人时间。而白章在非工作时间段被霁川。
门铃在门口响起,白章打开门,便见霁川穿着休闲服站在门口,“打扰了。”
霁川来是想咨询心理问题的。
白章书柜上满满的书籍资料,他取下一本印着《医学心理学》字样的厚厚书本,
“人体大脑有一个海马体,”白章给霁川勘茶,“海马体在处理新旧信息时可能出现短暂的混淆,使得我们误以为正在经历的事情是过去的重现,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是现实中存在的。
有一种防御机制‘压抑’,即把不能被意识所接受的抑制潜意识中,霁总您可能处于这种情况。”
换句说法,自海上失事那日,从始至终出现的都只有您。
霁川两指并拢轻敲三下,“我觉得自己很正常。”
“……您喜欢就好。”由于非工作时间,白章也并未客气,自从几年前知道霁川出事后,他便很少忙的落脚。今天是休息日,况且是他家中,他也难得放松了一下。他知道霁川是油盐不进了。
“我昏迷了多久?”霁川问。
白章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他起身拿起一袋中药,另一只手拿起养生杯喝了一口,对着霁川道微微侧头,
“劳驾让让,我要晒黄芪和红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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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病与正常期间,他恍恍惚惚记起之前发生过的事。他想起来了,他曾坦白过心意,说自己喜欢他。
他只记得沈千裘笑了,似乎笑的很开心,还隐隐透露点兴奋,“如果我们在一起了,你知道我们这算什么吗——
我们算乱、伦。”
霁川否认,“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你父母呢——你希望叔叔阿姨泉下有知,知道你是同型恋,你想和自己哥哥在一起?”
霁川抿唇,“对不起。”
他不知道是对自己父母说,还是对沈千裘说。但他知道,自己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你说喜欢我,”沈千裘一步步逼近霁川,薄唇一开一合,“那你有做过一句‘喜欢我’的事情吗,你有为我做过值得的事吗。”
霁川张了张口,哑口无言。他忽然发现他们除了小时候的羁绊,长大后的感情慢慢淡了,自出国留学,两人很少见面,一厢情愿的只有他自己。
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还是说,喜欢我就把不管不顾地把我操到爽?”
霁川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旗子,而沈千裘更像是掌旗人,他人自己一步步陷入棋盘的陷阱中。后来说了什么,他一直都没有回忆起来,只记得沈千裘答应下次见面就尝试和他在一起。
只是后来没有后来了。
自从病房中醒来,他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四年,四年过去,由自己的叔叔一手操领,霁家的产业仍然屹立不倒。
这是他父母亲的产业,霁父母只有霁川一个独生子外,便是从小到大的养子沈千裘了。旁人观其热闹,暗地里议论计较他们真是的一个有精神病,一个因为意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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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霁川已数不清是第几个春秋,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直到他病好了,沈千裘的记忆才慢慢从他脑海里淡去 ,可只有自己知道,他哪是病好了,只是把心底深处的思念隐匿起来而已。
已是冬至,晚夜,周围已是玉树琼枝,银装素裹。
他站在路边,在一片大雪中着黑色大衣,毛茸茸的围巾包裹住他修长的脖颈,几片雪花飘落至他的头发和眼睫。睫毛根部根根分明,整个人看起来暖烘烘的。
周围万家灯火,里面是家人团聚、煮火锅吃牛羊肉的热闹场景,外头却是路灯下婆娑的小树,延长出一道道影子,显得尤为安静。
霁川手里握着一沓资料,这是关于职业新人入职的计划书。
他望着这沓资料入神,迈开腿就要走,一辆黑色轿车在转弯路口来驶,哔哔的鸣笛声和车轮摩擦声音————
霁川的手臂被人一把拽过,他望向那个拉住他的人的脸,只觉得熟悉。他穿着雪地靴,身上是暖和的羽绒服,厚绒的帽子遮住他的双耳,只剩双脸冻得通红。
沈千裘惊魂未定,他喘着粗气,咬牙切齿,“你不要命了?!”
霁川未说话,只是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沈千裘,生怕对方下一秒就要消失,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描摹沈千裘的样子。
不论是梦里梦外,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他突然有点想笑,因为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点燃了蜡烛,说,让我看看奶奶吧。
而这次,就让自己看他最后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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