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亦迟想起小姑娘的一副害怕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心头一颤。
终究是与他不同世界的人,没有经历过这些刀枪棍棒。
所以他才嘱咐陈玦给她发了宽慰信息。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他却一直默默关注着她。
就像此刻,他看得出她眼神流露的惊喜,却又想掩盖住的表情,心里便满是得意。
“干嘛站得远远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啊?不是,不是!”
方夏深慌忙解释道。
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他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方夏深心中竟生出一丝喜悦,看着他,牵动起嘴角。
“笑什么呢?”
连亦迟似乎看穿了她。
方夏深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调侃,没答话,径直走向电梯。
他也跟进电梯。
按下数字键,与她是同一层。
狭窄的空间里,他看着女孩低着头,紧盯着电梯按键,拘谨得很,仿佛又回到与他陌不相识的世界里。
他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
在周沐川的办公室。
他刚加入塘北不久,打算联手合资一个项目,近期便经常往返于此。
那天,他正与周沐川闲聊。
敲门声响起,进来一个年龄不大的姑娘。扎着马尾,自带三分矜冷娴静的气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
她找周沐川签完字,转过身,目光越过他,他能感觉到她眼神里的冷淡。
只一刻,这种冷艳便令他心潮起伏。
而此时,她又恢复到陌生的她。
电梯间冷冷的气氛,饶是他这种身经白场的人也颇觉不悦。
“你会开车吗?”
他打破沉静。
“我有本。”
方夏深转头看他,不明白他从哪冒出这么一句。
连亦迟笑了,“意思是不会开?”
“也不是,就是不太熟练。”
虽然在大三的暑假就把车本考了下来,但她实操经验却不多,偶尔在家时开一下,还需要有人在副驾驶随时做指导。
“那就是会咯!”
连亦迟仍不死心。
“嗯,你有什么事?”
夏深与他不太熟,又经历过上次的事,加之这段时间传言四起,本能地竖起防备心理。
知道他无事,还是远离一些为好。
“一会儿送我出去一趟。”
“那你是不是要先跟沐川总说一下。”
对于公司的不成文规定方夏深还是了解的,各部门交叉作业或者用人前,要事先跟分管本部门的经理提前打声招呼。
“嘿!怎么小贺总叫你出去也不见你有这么多话!”
方夏深垂下眼眸,闭了嘴。
“现在就去!”
连亦迟直接按了一层按键。
刚坐上车,连亦迟就把西装外套扔在了后座。
“早说了哥们儿压根不适合穿得这么正式,开个会而已,搞得麻烦死了!”
说着,他又解下领带,松了松衬衫衣领,向后调整了座位,长腿一伸,双手环胸倚在靠位上。
“去哪儿?”
方夏深语气淡漠,转过脸,问他。
显然还没有适应他这副闲散的样子。
“随便!”
连亦迟眉峰一挑,黑眸潋潋微光正视着她,笑意盈盈,怡然得不得了!
“那你……”
夏深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跟我出来呢?”连亦迟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没别的,就是想请你吃个饭,”
他眼神真挚,收起慵懒。
“请我干嘛?”
方夏深一脸严肃,像是气他骗了她。
“你看你,别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似乎看穿了她的敌意,连亦迟起身走到驾驶座前,把车门打开。
“得了,还是我来开吧!怎么敢使唤救命恩人,是不?”
“我可救不着你!”
方夏深心想,就你这副纨绔样而可搭不着我来救你!
“我说是就是。不过想请你吃顿饭,那么较真干嘛?”
连亦迟倒也耐心,轻声哄她。
一路上,方夏深身心都别着劲,一句话也不说,想到自己轻而易举就被他骗上车,不知是跟谁在生闷气。
连亦迟并不在意,他打开轻缓的音乐疏解气氛,车子开的平稳。
他暗笑,眼前的人像只随时都可能被激怒的小猫,他的目的达到了便不再去招惹。
连亦迟载着方夏深来到一家处于主城区却又静谧的小舍。
餐厅位置不起眼,好在室内简约干净又大方,耳畔流过恬静的音乐声,方夏深的心情慢慢被抚平。
连亦迟知道,这个地方他选对了。
“怎么样,是不是你喜欢的安静?”
入座后,他问她。
方夏深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心里嘀咕他怎么知道她的喜号。
连亦迟看她不语,自顾自地拿起菜
单,“你要是不说我就随便点了。”
“嗯。”方夏深抿着嘴,点点头。
这是一家意式餐厅,客流不大,略显安静。
连亦迟点了焗饭、牛排和龙虾,还有一些小份炸食。
方夏深从没来过这里,与他独处得非常拘束,他们都谈不上认识,竟然会共进晚餐。
遇见他,似乎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都在发生着。
菜上齐后,连亦迟将牛排切好,推到她眼前,他则继续剥着龙虾。
那只深色龙虾在他手里灵巧地褪去外壳,虾肉看上去柔和饱满,使她增添了几分食欲。
方夏深这才发现,连亦迟的手指骨节分明却不突兀,又细又长的,甚至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
连亦迟将虾肉推至她面前,“吃吧。”
进食间,方夏深看他接打了几个电话,谈话时语气慵懒不羁,他勾起唇角,眼神里尽是她猜不透的深意。
银色Zippo打火机被他把玩于指尖,方夏深看清了刻在上面的字母。
L。
“晚上还要这么忙吗?”
方夏深见他挂了电话,问道。
连亦迟好不容易等到小姑娘开口说话,怎么还好被这烦闷的工作干扰。
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生意嘛,哪儿分休不休息的。”
“那是不是会一直都这么忙?”
方夏深以前总天真的认为当了老板每天什么都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睡到自然醒,还有美女豪车伺候着。入职后,才知道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董事长忙得每天几乎见不到人影,几个副总不是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哪里有她幻想中那么清闲。
“习惯就好。”
确实也是习惯就好。
因为成长与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以为的携手并肩,身后却空无一人;你以为的雨夜撑伞,却也只道黄粱一梦;在好多个暮色深处,你却只能被推着前往另一种深邃。
所以,出现在黑暗中的寥寥光亮,你一定要抓住。
连亦迟早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见她主动发问,激起了他闲聊的兴致。
“你不知道吧,我第一次吃西餐的时候,硬是要服务员给我拿双筷子!”
连亦迟把双手搭在座椅上,随意向后靠去,双腿相叠,表情里带了些桀骜,继而说道:“可他们说没有,我硬是要!”
方夏深无语,“你跟一副筷子叫什么劲!”
“我跟他们理论说这是在中国,又不是国外,吃的虽然是外国饭,但传统的餐具一定要配齐。”连亦迟眼神奕奕,“都是中国人,一昧的推崇洋东西干什么?”
想不到他还有这份心意。
“后来值班经理拗不过我,跟隔壁的小餐馆借了一双给我。哈哈!”
连亦迟笑声爽朗,“结果那合作方再也没请我吃过西餐!”
收起回忆,连亦迟看向眼前人,难得啊,小姑娘也流露出笑容。
他赶紧说:“对嘛,别总是对我冷着脸,多笑笑!哥们儿只是长得有点坏,又不是什么坏人!”
方夏深像是被他说中了般,抿了抿唇,反驳道:“你不是长得像坏人,你是长得不像好人!”
原来这话在这等着他呢!
“好人才不打架呢!”她又补刀。
连亦迟被小姑娘逗笑,第一次有人用“不像好人”来形容他。
“坏人也不会告诉你他是坏人,你能看到的都是大家愿意展现给你的模样罢了。”他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咳,你那天是不在现场,不了解情况,我就是一时心急,下手重了点。”
“那你知不知道刑拘的话,不仅对自己,对下一代也有影响!”夏深一口审犯人的语气。
“你这是在担心你儿子?”连亦迟突然凑到她面前,得意地说。
方夏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回过味来发现又是他拿自己打趣胡说八道。
“你应该担心你儿子!”方夏深愤愤地说。
“是是是,小夏老师教育得是。”
连亦迟见她又要生气,收起玩笑,对自己那天的冲动行为向夏深做了深深忏悔,觉得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可爱。
他就喜欢她这骨子认真劲儿!
此时的连亦迟与她第一次见到的并不一样,那时的他眼神凌厉清冽,显得单薄孤傲。现在的他却开朗地与她逗趣,不拘形迹。
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咱们这种气氛聊天多好啊,你不生气了吧?”
方夏深撇撇嘴:“哪里还敢生男神的气啊,怕男神打我。”
他看出来了,她就是想使坏拿他解闷儿。
他笑道:“都是些恭维的话,你也信。”
“就是!”方夏深扬起脸,故意气他:“我都不知道你哪里像男神了?”
“诶,假话也是可以用来听听嘛!”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方夏深坐在车里看着倒退的街景,秋风轻抚过脸颊,心情惬意。
两人没有说话,狭小的空间内暗涌着几分温情。
夏深看向身边男人的侧颜,他双目注视着前方,挺拔的鼻梁下是一抹薄唇,两鬓的短发利落精干,还是他不笑不语时最认真,反之又多了几分痞气。
“大家都说你不会回来了。”
想起这段时间的流言,方夏深说道。
“怎么会?就因为打架这事?”
他能猜到,也比她想象中沉静。
“嗯。”方夏深一时间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好。
“不会,这有我想见的人。”
一个红灯的空档,他回过头与她四目对视,回答的斩钉截铁。
一路畅通。
连亦迟把车停在公寓下,倚在车身,手作环形抵住风点燃一颗烟,目送她走到门口。
“连亦迟!”
她突然回头叫他。
“嗯?”
方夏深转头看到男人站在浓重的夜里,借着隐隐月光,他抬眉,眼神落在她身上 。
那一刻,他隐蔽于墨色深处,像谜一般。
她心中一漾。
“以后,别再打架了!”
连亦迟双手插兜,嘴里叼着烟,笑笑不语。
我答应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