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故莞第一次遇见沈诺，是在20岁那年。

女生坐在窗边，手里捧着试戏的剧本，转头看向窗外，碎发落下来挡住了眼睛。

天边日光倾泻进来，女孩身边浮着微尘，长廊吵闲不已，她独独看见了她。

“沈诺！”

选角导演从门内探出头来，女生脆脆地应了声，站起身来，正巧经过她的身边。

带着若隐若现的兰花香，阮故莞稍稍抬头，女生与她擦身而过，嘴角抿开一个笑容。

就那一秒，女孩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一秒，她看向她，仿佛望见了一整个春天。

她和沈诺再次见面，是在一个颁奖典礼的后台。

彼时她们身边都已经站着别的人，是她们各自的新搭档。

工作人员们不断从她们旁边做短暂停留又匆匆离开，阮故莞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沈诺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快要两年。

她们这两年不停拍戏又出戏，奖拿了不少，知名度也水涨船高。

cp粉都说她们是真的顶峰相见了。

阮故莞并不是不关注沈诺的动态，这几年她一直都从四面八方听说她的消息。

她知道她分了手，知道她除了拍戏就是满世界旅游，知道她经常做慈善不经常上综艺，也知道她现在身边没有任何人。

她在找一个平衡点，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更确切地说，她在等沈诺走向她。

阮故莞看向台上的女生，光一束一束打在她身上，看着她从容不迫地接过奖杯，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发表感言。

直到此刻，阮故莞才真正认识到，沈诺长大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女人的成熟韵味。

十七岁那个坐在窗边的沉默女孩逐渐和眼前这个长裙摇曳的成熟女人重叠起来，灯光照得他有一瞬间的晃神。

仿佛又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们第一次遇见。

阮故莞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当初她没有错过那个机会，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时光无法倒流，她们已经走到了现在。

“在这里，我还想说。”

沈诺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演员席的某一方位。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最终都聚焦在阮故莞身上。

“师姐，我还欠你一个答案。”

遇棠并不是她们第一次搭档，却是真正意义上演彼此的女主。

记得山河表里沈诺来客串时，她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从经纪人口中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阮故莞感觉心里似乎有什么复苏了。

沈诺在剧中饰演他的初恋，其实只有两场对手戏，拍摄周期也很短，仅仅两天。

沈诺并不记得她，在剧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朝她伸出手，笑着介绍自己。

她也并没有提起许多年前的匆匆一瞥，只说很巧，我们是中戏的师姐妹。

于是沈诺叫她师姐。

并不亲近的一个称呼，但用来形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刚刚好。

遇棠找上她的时候，她还在犹豫是否要接，经纪人告诉她女主角定了沈诺，于是她毫不犹豫说接。

于是兜兜转转的，沈诺还是成了她的女主角。

剧从夏天拍到冬天，她们在一起经历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一起演绎了林寂和叶絮的人生。

拍摄一些亲密戏份时，阮故莞没想到最先害羞的反倒是她自己，镜头反复调试不到位，亲吻戏份拍了一次又一次。

沈诺勾住她的脖颈，面容不过离她半寸之距，听从导演的指示，她凑上来主动吻她，卷曲的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阮故莞闭上眼，导演却忽然喊了卡。

她这才惊觉，她现在是林寂，按照剧本的走向，她应该推开。

这样低级的错误阮故莞从不会犯，她红了脸，回想起刚才那个令她意乱情迷的吻，不自觉地低下头去，顺势埋进她的怀里。

沈诺笑着替她打圆场：“再来一遍吧，刚才亲的角度不好看。”

阮故莞必须承认的是，沈诺是个好演员，更是个好搭档，和她演戏轻松又自然。

阮故莞和她在片场对戏总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就连导演都说她们有的临场发挥总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时间久了，也会有人调侃她们是不是真在一起了才能这么心有心犀。

阮故莞不急着反驳，倒是沈诺却总是四两拨干斤地否认。

她与张津歌已经在一起快五年，这是圈里人尽告知的事情。

这只是个玩笑，没有人当真，只有沈诺还每次煞有介事地解释。

阮故莞笑她是小古板，沈诺难得严肃。

她说——感情不能拿来开玩笑。

她这几年也谈过几次短暂的恋爱，每一段都算得上好聚好散。

阮故莞自认算不上渣女，她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谈恋爱就好好谈，没感觉了就分手，谁也不要纠缠谁。

只是很可惜，外界对她的舆论并不宽容，说她花心的比比皆是，阮故莞无意澄清，她信奉清者自清。

但冷不丁听到沈诺这句话，阮故莞第一次感到心虚，也是第一次，阮故莞意识到沈诺是能看到网上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的。

她会怎么看她？

阮故莞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澄清。

感情不能拿来开玩笑，那她对她是什么感情呢？阮故莞不敢细想，她只想活好当下。

拍摄遇棠的时候，张津歌偶尔会来探班，每次来都会给剧组的工作人员带许多零食或饮料，谢谢他们关照诺诺。

渐渐的，阮故莞也终于明白过来，沈诺为何会喜欢她。

张津歌实在是个太周到的人，夏天买冰袋，冬天买暖贴，总是大包小包的寄到剧组。

无微不至细心妥帖，女生不可能不吃这套，沈诺也不例外。

她们几个主演总会聚在一起聊天，但阮故莞总有意无意避开有关张津歌的话题，可偏偏她是话题中心，阮故莞避无可避。

只是女生也会烦恼，临近杀青时，她们大吵过一架。

阮故莞经过时听到女生在打电话，很大声地质问她——张津歌，你的未来到底有没有我？

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阮故莞没有截破，她只是默默走开了。

第二天上戏，女生两个眼睛肿成核桃，旁人问起她都只说是晚上喝多了水浮肿。

阮故莞仍旧没有拆穿她，她只是吩咐助理多买一杯冰美式。

后来女生还认真询问过她的意见：“师姐，你之前谈恋爱，想过公开吗？”

阮故莞回答：“当然。”

杀青那天，张津歌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给她庆祝，沈诺眼眉弯弯，挽着她的手臂笑得甜美。

拍大合照时，沈诺站在阮故莞旁边。

“不生气了？”

沈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于是阮故莞又追问：“即使不公开，也不生气了？”

阮故莞知道，这个问题很无礼。

但她依旧要问，因为她想知道答案。

这次沈诺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阮故莞的眼睛。

有的时候，沉默已经代表着一个答案了。

她始终在追随的，不过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杀青之后，阮故莞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想，她对沈诺怀有的那些情愫，也许只是因为没出戏。

于是她去射箭，去旅游，去学骑马，去干了许多很早之前就写在便签里的事。

在西藏时，她看到整个草原延伸到天边，旷野了无边际，天空碧蓝如洗，她却突然感到没来由的孤寂。

于是阮故莞便知道，她想联系沈诺，她想与她分享日常点滴，她不甘心只做沈诺的师姐。

但杀青之后，她们就失去了联系。

偶尔阮故莞在朋友圈发些旅游途中的美景，沈诺会给她点个赞。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幸运的是，遇棠播出之后反响还不错，她们的cp也算是吸了一波粉丝。

于是她们又有了正当见面的理由。

阮故莞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卑都，但心底又止不住的雀跃。

接受采访的时候沈诺提过很多次，说她们是中戏的师姐妹，所以搭档起来演戏会很有默契。

沈诺喜欢叫她师姐，又偶尔会叫她故莞姐。

但无论是哪个称呼，阮故莞都不喜欢。

或许是有一次不经意瞥见过她给那个人的备注——津歌。

大概是占有欲作祟，阮故莞不想要师姐，也不想要后缀，只想要单独两个字——故莞。

阮故莞喜欢这个。

她不想被框在某一个无形的架子里，她想要走出来更进一步，但沈诺总是很得体，她们之间的关系被她界定为——师姐妹。

她再往前半步，都是逾矩。

遇棠的宣传档期排的很满，合体扫楼那天，她们被不少粉丝包围着，许多人朝女生喊——看这边，看看我吧诺诺！

“你也叫她看看我吧。”阮故莞几乎是脱口而出。

明明是借着玩笑说出来的话，语气却分外苦涩。

——沈诺，你什么时候也能看看我呢。

阮故莞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时隔快一年再见到她，心里的思念像是野草一般疯狂生长，此刻她明明近在眼前，她却还是不满足，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活动结束后，二人一起坐电梯去停车库。

张津歌已经在那儿等了一会，看到她们一行人走过来便下了车，喊了声：“诺诺！”

声音不小，在空荡荡的车库内不断回响。

沈诺抬起头看过去，在看到张津歌的那一秒，神色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她朝她跑过去，张津歌熟稔地张开双手，沈诺扑进她的怀里，两人拥抱在一起。

这才是恋人。

阮故莞忽然记起有一次拍摄，她们没站稳，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衣袖，就这么掉进她的怀里。

她清晰地记得那次，女生稳住脚步后慌忙分开，朝她说抱歉。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

张津歌朝她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张津歌的目光太**，阮故莞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在宣示主权。

张津歌将女孩禁铟在怀里，牢牢占有的姿态。

阮故莞淡淡收回目光，朝沈诺的经纪人稍稍颔首，说了再见。

车子驶离停车场的时候，阮故莞没有回头。

既然沈诺都能做到大方得体，那她也可以心无旁骛。

她们最后一次合体营业是去录制综艺。

前半程录的还算顺利，只是录到一半出现了个小插曲。

音乐停止的那一瞬，篮球从天而降，眼看着就要砸到沈诺，阮故莞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球拍开，另一只手将女生紧紧抱进怀里。

女生怔了一瞬，似乎还惊魂未定，手牢牢搭在她的肩头，是用了狠劲的，阮故莞能感觉到她的害怕。

阮故莞失笑，随即环抱住她的腰，不容有失的姿态，像是占有。

现场的几位嘉宾先是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到失语，随即看到相拥的两人立马开始起哄，铺天盖地的喊声几平要将她们淹没。

抱住沈诺的那一秒，她闻到了女生身上索绕着的似有若无的兰花香，阮故莞感到很心安。

像是在海上漂泊不定的船只停靠了岸，像是在水里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终于有了归宿。

于是她意识到，这半个多月来她在心底反复诘问自己的那个问题彻底有了回音。

——她在嫉妒张津歌。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慌忙放开她。

沈诺是个体面人，笑着说：“谢谢师姐。”

她是师姐，是搭档，是同事，唯独不能是——恋人。

接下来的录制阮故莞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工作人员说外面有很多人在等她们下班，询问是否可以合体露个面。

沈诺看向师姐，头轻轻歪了下，似是无声的询问。

阮故莞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于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两人站在台阶上，笑着朝楼下的粉丝朋友们打招呼，一起鞠躬，一起比心。

台下粉丝一直在高喊她们的名字，阮故莞有些恍惚，仿佛沈诺现在站在她身边就是属于她的。

阮故莞将目光投向她，女孩嘴角上扬，面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长沙的夜风仿佛有点醉人，女孩身上幽幽兰花香在风的吹拂下，一阵一阵的钻进她的鼻子里，她有些贪心此刻的温柔，破天荒地想要时间就此定格。

但阮故莞还是克制地将目光收回来，仿佛再注视下去就是对她的亵渎。

她有女朋友，阮故莞，你不该再越界。

她在心底这样警告自己。

女孩转过身，阮故莞朝她挥手，看着她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