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生

回到秋叶棠,易长决带着赵蛮姜径直回了东南三院,进到主屋正堂,关了门。

“跪下!”易长决终于松开了她,冷声道。

赵蛮姜应声跪下,继续低着头。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么许久的经营,终是功亏一篑了。

“跪直,抬起头来!”易长决不知从哪里拎来了一条长鞭。

赵蛮姜倒是认得,跟西武场常用的罚弟子用的戒鞭差不多。

“啪——”一鞭子抽打地打在赵蛮姜背上,鞭尾扫到了她的下巴,立马留了一道血痕。

赵蛮姜吃痛往前扑倒了一下,立马又用手撑着,起身回到原位置跪好,一副准备迎下一鞭的架势。

易长决只觉胸腔的火烧得更盛了,看着眼前的赵蛮姜,她似乎连挨打的姿势都是无比熟稔的。

她半阖着眼,看不出表情,只是依旧倔强地梗着脖子。

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他顿时生出了些挫败的茫然,想质问,却不知该质问她什么,礼义孝悌廉耻么?

问这样一个无父母养育无师长教导的孩子?

易长决放下手,转身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把鞭子搁在一边的几案上,缓缓开口:“明日你收拾一下……”

“好!”赵蛮姜一副早已做好准备、预料到结局架势,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打断了易长决的话。“不用等明日,我现在就去收拾,今日就能走。”

说完,手撑伏在地面,晃了一晃爬起来,转身就准备往屋外走。

“站住!”易长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眉头拧得更深了,问:“你要去哪里?”

赵蛮姜终于抬起眼帘,看向易长决,语气依然强撑着倔强。

“这天下那么大,总是能去归碍不到你,不让你觉得丢脸地方。”

易长决头疼地揉着眉心,心里百味杂陈。他觉得哪儿弄错了,但又不知道哪错了,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大对劲。

他还是决定让步。

“这钗,你暂且拿着。胆敢还有下次,我必定会罚得更重。明日你收拾收拾,去庆之的那个书院念书,本想着等热天过去了再说,你……”易长决斟酌思虑许久,后面的话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干脆断在了这里。

赵蛮姜只觉得脑子嗡嗡地响,脑子里把这段话翻来覆去地过了好几道,眼睛慢慢开始发胀的厉害。

在莲花街里泡着苦难长大,眼泪多是被她用来做戏的武器,除此之外,她几乎不会哭。

而现下,她一手还被易长决攥着,逃脱不得,又不想被人瞧见,便把头偏向一边,死死咬着唇,瞪着一双发红的眼。

似乎已经在努力隐忍,却依然阻挡不住眼泪如线一般,一滴一滴往下掉,洇湿了大片衣襟。

易长决看着她的模样,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一时甚至想伸手捂住那双水漫金山的眼睛。

但是看到下巴上那条血痕,手又收了回来。

最终,他只是认输了一般,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我让久青来……”

然而,在他准备松手离开时,被反手扯住了袖子。

压抑着啜泣的声音响起:“我……你是让我一直留在这里吗?”

易长决闻言,脸立马沉了下来:“你还想走去哪里?”

赵蛮姜松开他的衣袖,攥着手心,偏头半晌,才压抑地咬出两个字。

“没有。”

“嗯。”易长决淡淡地应了一声,踏步出去了。

赵蛮姜此刻却如脱力般,跌坐在地上,带动背后的鞭伤,她却不知疼似的,扯着嘴角,笑了。

这些时日,她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罪犯,那把审判的铡刀终日悬在她头顶,而此刻,她终于是等来了她的判决,却也得来了她的救赎。

那颗日日悬着的心,终于被妥帖地收住,安放了下来。

她终于算是完全地留下来了!

而那支钗,最终也没有被送给阮久青,而是被她留下,小心得锁了起来。一同尘封了她曾经犯下的罪业,和在莲花街污泥一样的人生。

她要从这团污泥里,开出新生的一朵莲花。

翌日。

庆之所在的书院离着秋叶棠约莫二三十里路,听说赵蛮姜以后要同自己一同上学了,一大早庆之就站在门口的马车边上等着了。

阮久青一早帮着赵蛮姜收拾好了东西,牵着她出来,远远看到庆之,赵蛮姜挥了挥手里那个来不及啃的馒头。

庆之忙迎上去:“蛮姜蛮姜,这里,我们一同去!”

“阿决今日要出趟远门,要得数月才得回来,今日由我送你们去书院。”阮久青声音温软平和。

“以后我护着蛮姜,阮姐姐你放心,去医坊忙你的就好。”庆之拍着胸脯保证,注意到她下巴的伤,问,“你下巴怎么了?”

阮久青接过话:“擦了点小伤口,我帮着上过药了,不打紧。”

赵蛮姜不知道易长决是怎么跟她说的,但见阮久青没有多解释什么,继续同庆之道:“今天是我们小蛮姜第一天上书院的日子,我当然要陪着去,以后再劳烦我们庆之大侠。”

阮久青笑着说完,是惯常的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伸出手来要扶赵蛮姜上马车。

赵蛮姜抬头看着阮久青,搭上了她的手,上了马车。背上的伤还隐隐泛疼,回想起自己昨日发生一切,她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样的一支钗,确实也是配不上阮久青的。

三人上了马车,年祺坐在前头驾车。

“教书先生是个怎样的人?”赵蛮姜一上车就伸着脖子问。

“孙先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呢!孙先生不光是桑城学问顶有名的先生,世人常说‘北武南文’,北人尚武,南人崇文,‘南文十大家’里有七位都是咱镜国人,孙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庆之有些自豪地说。

阮久青也跟她说:“孙先生早先也是阿决的老师呢!”

“啊?”赵蛮姜好奇,“不是说,他早先在秋叶棠学剑吗?”

赵蛮姜刚来不久,听阮久青提过一些易长决的过往。听说他五岁就被送来秋叶棠,是苍阙剑主柳湛林的最后一位弟子。柳湛林是原先秋叶棠的主人,也是卫扶城的岳父。

虽然他当时是柳湛林最小的徒弟,但两年前传师比试上,却一举夺魁赢下了苍阙剑。

那年他才十五,还真是年少有为。

阮久青解释道:“早年他同庆之一样,一边在秋叶棠学剑,一边去孙先生的书院上学,也就传师比试后才不再去的。”

“哦,怪不得。”赵蛮姜想起什么,追问,“为什么现如今在秋叶棠教剑法的是砚山先生?苍阙剑不是……”

外面驾车的年祺忍不住插嘴:“咱们少主是得了苍阙剑,但是你看他是个会教弟子的性子么?哎,也难怪砚山先生这么多年都不待见咱们少主……”

庆之忍不住辩驳:“我师父哪有不待见……”

“明明砚山先生才是大弟子,却在传师比试上丢了苍阙剑,肯定觉得有些失了颜面吧……”年祺撇了撇嘴。

“年祺你别胡说,我师父可不是这样小肚量的人。”庆之认真道,“三年前师祖爷病重,缠绵病榻的这一年多都是我师父在身边照看,连卫前辈这个做女婿的都不及他周到。虽说易少主确实赢了苍阙剑,但是他……”

庆之顿了顿,又换了个说法:“我师父是不忍祖师爷过身后,秋叶棠这经营多年的声名就这么散去了,所以秋叶棠的西武场如今便是我师父在教剑,希望把师祖爷的剑术传承发扬一二。

这些年他与易少主也不是真不睦,毕竟易少主这人向来就不与人热络,我师父也是个寡言沉闷的。但他们师兄弟一场,情分肯定还是不一般的。”

年祺又忍不住插嘴:“既是师兄弟,那你们说砚山先生都不许你们这些弟子喊少主一声师叔,都只让喊易少主,不就是只认他是‘苍阙剑主’,不认他是师弟嘛!”

庆之倒没往这方面想过,“理应……理应如此的,但——”

庆之支吾着没说完,其实砚山先生也没有明确不允许大家称易长决“师叔”,但整个西武场没人敢去跟他套那一句近乎。毕竟他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对谁都一视同仁地冻着一张三尺冰的脸。

也就卫旻那个招猫逗狗谁都敢招惹的性子敢偶尔碰一碰。再除了卫扶城和其他零星几个与他相熟的人,秋叶棠平日里同他说话的人都很少。

大家似乎都默认了不主动与他相交,他也在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年祺也无意争论,叹了口气:“不过就我说啊,这苍阙剑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还要帮柳老先生完成那什么遗愿。要不是这样,我们少主又何苦走这一遭,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回来。”

“此事是师祖那一辈的恩怨了,具体我不清楚,好像是师祖的亲儿子被凌霄阁……总之,冤冤相报,易少主孤身前去做这个了结,我们都是很敬佩的。”庆之略微斟酌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他一向也不愿与我们其他人牵扯,此行他孤身一人,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阿决是这样的性子,冷淡惯了,”阮久青在一旁开口。“我同他认识这些年,相较于其他人,已算是相熟了,但也不敢说多交心。”

赵蛮姜咬了口手里的馒头吃着,囫囵着问:“阮姐姐又是如何来秋叶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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