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的屠杀虽不是江凌做的，可确确实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收益。这是她炼化那股怨气之后第一次像样的战斗，江凌发觉自己的提升比想象中的还要大。围攻的武者中不乏高手，她一时竟也没落了下风。
“看招！”一股绝强的灵气随着喊声突然朝门面袭来，江凌心中陡然一惊，此人功力之强劲，只怕在四大宗中也排得上名号！纵使她反应已经十分迅速，在不容间躲开致命一击，却还是被打掉了面具。
“江凌？她是江凌！”
江凌的追杀令到处都是，那些武者又怎会不认识这张脸！骤然间人群又被点燃，怒斥声此起彼伏。
江凌听着不绝于耳的叫骂，索性收起掩藏之法，亮出“轮回”，朗声大笑起来。
“既是江凌，诸位不必再留手。”
莫鸿道长长剑一扬，率先冲了上来。方才突袭的女子原来是万象宗亲传弟子叶染，她也不甘示弱，如箭般孤身逼近。
江凌与夜风对视一眼，知道凶多吉少，反而都放开手脚。江凌一招“神龙九出”剑气如蛟龙盘旋，霎时震开周身之敌。夜风双钩旋转，一招“横扫千军”杀入腹地，如镰刀般收割性命。二人越战越勇，煞气与鲜血弥漫整个战场。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更何况夜风状态不佳，对面又有莫鸿和叶染这样的高手。时间一长，二人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眼看着要被压制。
这时，战场外面起了变化。远方两名万象宗的弟子和两名青羊观的弟子急匆匆赶来，冲自家领头人大喊，“宗门有令！四宗取消对江凌的天字追杀令！”
取消对江凌的追杀令？莫鸿挥剑的手一顿。四宗取消追杀，只能是因为江阴屠城之事还有内情。莫非是冤枉了江凌？
机会难得！趁众人愣神的功夫，江凌突然暴起，揽起夜风向外拼命奔逃！她的轻功是夜风所教，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已跳出包围。
众人这才回神，就算江阴之事还不好说，可夜风和江凌都是魔修这点无疑，那便也是人人得而诛之。武者们赶紧追出去，只有青羊观的人未动，等着莫鸿的号令。
“罢了，回去吧。”
“大师兄，不追了？”
“嗯。一来她们速度快，未必能追上。二来夜风受伤很重，估计是保不住性命的。至于江凌，”他顿了顿，“既然江阴之事有变，不如先回观看看到底发生何事。而且你有没有注意到，方才江凌多是以内力震伤众人，很少直接杀死。”
“大师兄的意思是，她还有善念？”
“也许是因为这样更有效率，现在还不好说。先回观吧。”
他深深望了一眼江凌远去的方向，飞身向青羊观而去。
终于甩脱了追兵，江凌连忙找僻静处将夜风放下。此刻夜风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潺潺向外冒着血。
“夜风！”江凌急得双目通红，拉起她就要输送内力，却被夜风轻轻阻止。
“别麻烦啦。”夜风勾起嘴角笑笑，“我已经没救啦。”
她说的云淡风轻，甚至带着笑意。江凌却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吸吸鼻子，努力控制住。
“哎呀，你可别在我面前哭鼻子。本来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没什么。”她剧烈咳嗽几声，嘴角也流下鲜血。江凌跪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虚弱。
夜风安抚地笑笑，“我肯炼归元丹，不仅是为了救师姐，也是因为活着没什么意思了。所以不要为我难过。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你说。”
夜风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
“我的乾坤袋你拿去，里面有两个锦盒，大的交给宋之仁，小的交给裴隐舟。余下的东西你都拿去。”
“好，我一定交给她们。”
“你靠近一点。”
江凌俯下身，夜风抬手向她的后心一点，一股内力顿时涌入江凌的身体。
“你......”
“这是我毕生的功力。不用谢我，也不要拒绝。就当是我给朋友的最后一点礼物吧......”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隐舟......是我唯一的师侄，今后若有机会，拜托你......”
江凌攥着她的手，重重点头。
“好。”夜风咧开嘴笑起来。
“师尊......师妹......迎风来了......”
夜风永远闭上了眼睛，唇角还残留着一抹笑意。江凌望着她，久久不语。扪心自问，夜风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对江凌而言却比向业成更像一位师长。纵然她的死多少是她自己的选择，江凌仍旧心有凄然。这些年作为魔修，她与正道断绝往来，即使是月儿也见面不多。夜风与她亦师亦友，甚至是许多时候唯一的陪伴。
向着尸身躬身长拜，江凌小心将遗体收起，起身前往云栖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夜风还是选择成为陆迎风。江凌想，如果宋之仁不反对，夜风一定更想在云栖山长眠。
去而复返，可没了面具，云栖弟子的态度大不一样。
这张脸还是太有名了。
江凌有些无奈。她扫了一眼如临大敌的弟子们，她并不想与云栖山闹僵，于是退一步抱拳行礼道，“不要紧张，我只是求见裴隐舟，烦请通禀。”
“谁要见我？”裴隐舟早听见动静，向山门走来。江凌的去而复返似乎出乎她的意料，她微微一愣，“是你？”
“是。是否方便一叙？”
她略一犹豫，示意弟子们退下，而后伸手道：“进来吧。”
江凌向裴隐舟简要说明了来意。在窦追的治疗下，宋之仁此刻已经清醒。裴隐舟本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可一听是夜风去世，踯躅片刻，还是将江凌引到宋之仁面前。
“晚辈江凌，见过宋门主。”江凌恭敬施礼。
宋之仁盘坐在榻上，面色还有些苍白，目光却很清明。她已经听裴隐舟讲过取药的事，是以对江凌并没有那么厌恶。更何况自家徒儿她很了解，巴不得她多休息几天。现在却肯带江凌进来，必然是有要事。她先感谢了江凌帮助裴隐舟取定魂草的事，然后直奔主题，询问江凌来意。
“我来是为了夜风，也就是陆迎风前辈。”
“迎风？”
宋之仁目光微动。
看来裴隐舟还未曾告诉她归元丹的事。江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隐舟，后者微微点头。于是江凌把取药之后遇见夜风直到她身死的事情都简单讲述了一遍。宋之仁脊背挺的笔直，神情复杂。裴隐舟轻轻扶着她，脸上露出淡淡的哀凄。
宋之仁沉默半晌，轻叹一声，“这么说，她已经死了。”
江凌颔首。尽管宋之仁并不是在问她。
裴隐舟有些担心地抬眸看着师尊。她能感觉到师尊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尽管在江凌看来宋之仁好似还算平静，但裴隐舟毕竟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能看出师尊此时压抑着的剧烈悲伤。她只能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抚摸。
江凌将夜风交代的东西交给二人。二人郑重接过，宋之仁双手捧着盒子，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她还有没有什么话留下？”她没有看江凌，只是望着那锦盒。
“她说......裴隐舟是她唯一的师侄，嘱咐我若有机会便帮一帮。”
裴隐舟眼神暗了暗。
江凌略一犹豫，“她在去世前，口中还唤着师尊和师妹。”
宋之仁隐忍的情感在听到这两个称呼后终于冲出了些许。她眼睛一热，呼吸也添上了几分颤抖。
“师妹......”
久违的称呼从唇间滑出，带着多少思念与哀婉。
江凌也难过起来。她默默地深呼吸，将情绪压下。待宋之仁平静些，她才再次开口。
“晚辈还有最后一件事。这件事不是夜风前辈的嘱托，但如有可能，晚辈想为她完成。”
“你说。”
“不知宋门主可否同意，将前辈葬在云栖山。”
这是陆迎风所愿。江凌清楚，宋之仁当然也清楚。但将一个杀人无数的魔修葬在自家宗门，恐怕会惹来许多非议。是以江凌也不清楚宋之仁是否会同意。
但是出乎江凌意料的，宋之仁几乎马上就同意了。
看见江凌意外的神情，宋之仁道：“怎么，你怕我因她是魔修便不同意她葬在云栖？”
江凌迟疑地点点头。
“不管她是不是魔修，做过什么错事，她都是陆迎风，是师尊的弟子，是我的师妹。她葬在云栖天经地义。若有人非议，我也应当承担。更何况......我还欠她一条性命。”
她缓缓站起来，“现在便去吧。隐舟、江凌，你们随我来。”
“师尊，你的身体......”裴隐舟面露担忧。重伤初愈，她不知道师尊有没有经历长时间走动。
“不妨事的。”宋之仁摆摆手。
她将他们带到了云栖山后山。苍青的松树下，静静矗立着两座坟茔。那是她的师尊和小师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