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柔伊一睁眼便已是早上七点半，忙慌起来洗漱穿衣，套了件米黄色上衣和黑色长裤，脚踩一脚踏布鞋，便急匆匆打车往公司赶。
到了公司，理查德已是stand by，手捧自己冲泡的黑咖，严肃地吩咐组员进行风险排查。
“吃了早餐没？”理查德见何柔伊来得迟，厉声问道。
“没……”出门匆忙，竟是忘了买早餐。
“呐。”理查德扔过来一袋面包，淡然道，“I knew it.”
理查德是李辉的英文名，李辉自高中便在国外读书，二十八岁才回国入职，全身上下早已被洋墨水浸泡，一股子ABC味道。
“打电话给星锐对接人，今天十点前务必有个说法。”
虽然自营资金投资星锐FOF并非他们团队做的决定，而是高层，可若是真出了事，背锅的还是他们这些小啰啰。
“好。”何柔伊一边大口撕咬着面包，一边在微信上留言，急唤对方出来。
十分钟过去，对方依然没有回复。何柔伊叹了口气，只好拨通了微信的语音电话，等待了十余秒后，对方终于接起。
“方总，有何新进展？”昨天已经就情况做了简短沟通，可星锐含糊其辞，让人摸不着头脑。
“现在我们还在确认中，有新情况会和您说的。”
“圈子里已经在传这件事了，你们不出来澄清吗？”还是说事实确凿无可反驳？
“清者自清……”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我们投的底层是什么？这总可以告诉我们吧。”何柔伊恼怒道，“我们有权知道底层投了哪些私募。”
“具体投的哪几家私募不能说，但策略分布和绩效分析我让投研写份报告给你们。”
“我们到底有没有踩雷？”何柔伊有些不快，“公司还等着我们汇报，总不能模棱两可吧。”
“我让负责咱们产品的投资经理写份报告给你们，具体你们也可以和投资经理程灏联系。”方芳依然是公事公办，如同AI在回复，毫无感情。
“好吧，你拉个群，我和程灏在群里沟通。”
“好。”那边果断挂掉语音电话。
方芳是星锐FOF的市场合伙人，两年前才加入这家有些年份的公司，一进来便因带来了几个大渠道而被老板寄予厚望，荣登合伙人的位置。可急剧的扩张同样带来了隐患，标的筛选因为规模的原因而变得更加困难。
“如何？”理查德仍是捧着杯子四处游逛。
“情况不佳。星锐不肯多说。”
“Not kind.”理查德吐槽，“It got me nervous.”
“要不要直接发出赎回指令？”与其和星锐纠缠，倒不如直接了断。
“好。”理查德点点头，将最近喜欢的俗语用上，“快刀斩乱麻。”
何柔伊在刚拉好的群里打了声招呼，便言简意赅地摆明需求，要投研报告和下赎回指令。
同事们忙着查其他项目是否涉及。信息的传播速度很快，全貌亦是越发清晰，踩雷的那家私募名称已被人用简称在微信中传播。
“HL？”何柔伊将简称发给蔡立彬，让他帮忙确认。
“斯泰西，有人找你。”苏珊在办公室门口喊道。
同事们无暇顾及，就连何柔伊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顾得上什么不速之客。
“她听不见。”苏珊无奈朝身旁的帅哥吐了吐舌头，调皮道，“要不和我聊聊天？”
“没空。我老板叫我来找她。”徐嘉烨并不领情，冷若冰霜的脸蛋如一堵墙堵在了二人之间，“再喊一遍。”
“斯泰西！斯泰西！斯泰西！”苏珊暴走，这帅哥可真是不解风情。
“劳烦把这名片给她，叫她出来。”徐嘉烨不容拒绝地递过名片，上面印着“嘉立私募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创始合伙人徐嘉烨”。
“徐嘉烨？”苏珊只觉得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想了片刻老老实实地把名片拿着，走到了何柔伊工位前。
“斯泰西，有人找你。”苏珊将名片甩在何柔伊工位上，闷闷离去。
何柔伊捡起卡片，上面正印着立彬哥私募的名字。
“徐—嘉—烨……”这……鼎鼎大名的人物啊。
她抬头往门外望去，果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正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两人对视上，他露出一抹难以揣测的微笑。
她走了出去，好奇问道，“徐总，您找我？”
“是啊，何总。”徐嘉烨玩世不恭的样子，倒是和想象中相差甚远。而且，他也太年轻了吧，这么资深的经历按道理已经奔四了，看起来却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是立彬哥有什么事吗？”
“立彬哥？”这个答案似乎出乎他的意料。徐嘉烨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置信。
“不是吗？您是立彬哥的合伙人呀。”
“哦哦。”徐嘉烨似有所悟，狡黠笑道，“不是，是另一尊大佛。”
“陈功厉？！”何柔伊这才想起，昨晚陈功厉的确说过，也许有个朋友能帮得上忙。
“嗯哼——”徐嘉烨骄傲地拉长声音，“他那小子可不经常求人。”
“找个地方聊吧。”何柔伊见来往的人在打量他们，拉着徐嘉烨进了一间会客室。
“需要我怎么帮你？”徐嘉烨一坐下便翘起二郎腿，开门见山道。
果然是做惯了甲方的人，即使去了私募，还是改不了原来的风格。
“徐总，我的确最近遇到了点麻烦，不，应该说我们公司遇到了点麻烦。”何柔伊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公司自营投资了星锐FOF……”
“哦我知道了。”徐嘉烨一副“不必多说”的样子，“这的确是最近圈子里的大事件。”
“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要知道我们投的底层是否涉及暴雷私募，可星锐并不肯透露。”
“这可真够呛。”徐嘉烨感叹道，“不能提供四级估值表，这是我不碰星锐的原因。”
“当然，你们那些做投资的，明明应该好好锻炼自己的投资能力，偏要让一家FOF去外包投资，也是不可思议。”
徐嘉烨环顾四周，似乎对这里有着诸多意见，嘟嚷道。
“不是我们做的决定，也不是投资部门做的决定。”
“哦？”
“嗯。”何柔伊低垂着眼，微不可闻地说道，“上面。”
“明白。都是打工人，没有办法。”徐嘉烨安慰道，“所以我才出了体制。”
“能否帮忙？”
“可以。”徐嘉烨放下腿，摆正姿势，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打字，道，“我和星锐的投研合伙人宗总交情不错。我帮你问问。”
“踩雷的那家是HL吗？”
“嗯。”徐嘉烨漫不经心道，“荷舲，挺有艺术感的名字。”
其实何柔伊并不知道HL全称是什么，徐嘉烨信息太广泛，别人想破脑袋不知道的，他轻而易举便盖章定论。
“我还有他们老板的微信，虽然在我这里，他们处于拉黑状态。不过，这个所谓的老板也只是个台前人，幕后势力倒是不清楚。”
“哪个he，哪个ling？”
“看来你还不知道。”徐嘉烨一笔一划在纸上写道。
“你和功厉什么关系？”徐嘉烨猛地突袭，坏笑道，“你和立彬又是什么关系？”
“朋友。”
“功厉这么重要的朋友，我还是第一回见。”
“您和他很熟吗？”没想到陈功厉的朋友竟然还真有在金融业的。
“熟啊，他是我老大呀。”徐嘉烨一脸真诚，“我可得给他卖命。”
“你不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人。”何柔伊一针见血。
“聪明。”
没过多久，宗鑫那来了信，就算此刻焦头烂额，依然要先处理徐老板的急事。
“产品代码发一下。”
“好。”何柔伊心领神会，在纸上写上代码。
“他一会儿复我。”
“好，真心感谢。”
“不用谢。我老大叫我办的事，自然办得妥妥当当。”
老大？真不是戏称吗？金融业鼎鼎有名的投资大佬，居然是一家规模不大的企业老板的小弟？不能细想。
“他还真心急，这就发信息问我情况如何了。”徐嘉烨调笑道。
“陈功厉？”
“嗯。”
“谢谢你……”何柔伊拘谨地在桌下交叉着手，不安道，“也谢谢……陈功厉。”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徐嘉烨挠挠头，仔细端详眼前人，左看看，右看看，终是下了定论，“你们是情侣。”
“不是！”何柔伊连忙否认。
“哦那就是前任。”徐嘉烨聪明绝顶，一眼看穿。
他听陈功倾说过，弟弟功厉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女朋友，是他大学同学。
“很高兴认识你。”徐嘉烨主动伸出手。
“我也是。”何柔伊轻轻把手放了上去，两人友好地握了一下。
“加个微信？”徐嘉烨递过去手机，“等会宗总有回复，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
“如果真的踩了雷咋办，你们的饭碗还保得住吗？”
何柔伊愕然失声。她还未曾思考这个问题，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她觉得上天不可能这般戏弄他们。
“God is a player.”徐嘉烨似乎再次看穿了她，戏谑道。
凡事皆可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