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晃晃悠悠,穿过市中心,一路到了西城区。
房东提前给宋敛星发了定位,还贴心告诉他应该在哪个站牌下车,家里离公交车站牌有点远,等会儿他快到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自己过去接他。
宋敛星又困又累,灵魂出窍般看着窗外一幕幕闪过的景色。
公交车在站牌处停下,车门打开。
司机提醒:“分金寨到了。”
宋敛星恍然回神,边道谢边提着行李箱下车。
六月的太阳炙烤,一下车就是扑面灼热。
宋敛星把行李箱放在脚边,拿出手机想给房东打电话,面前多了个车轱辘。
耳机里歌曲还在播,没有人声,只有一声比一声重的鼓点,好像电影里恋人初相遇时的心跳。
宋敛星把音乐关掉。
耳机彻底安静的那一刻,如此刻阳光一般温和的声音传过来:“你好。”
对方可疑的停顿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哑了很多:“是灰扑扑吗?”
宋敛星的目光顺着地面一路往上,看到纯黑色电瓶车,还有骑车的人。
宋敛星之前从来没预想过自建房房东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刻板印象里年轻人都到市中心买房了,只有退休老人才在村里自建房。
但这个房东出乎意料的年轻。
穿着白T黑短裤,一条腿支在地上,很英俊的一张脸。纯黑头盔都压不住的浓眉,鼻梁高挺。但轮廓看上去平整柔和,削去凛冽五官的攻击性,看上去宽厚温柔。
此刻偏头看他,眼睛很深,在太阳下闪着光。
有那么一瞬间宋敛星觉得他好像要哭出来。
宋敛星莫名失去防备心,对来人点头。
房东眨了下眼,很轻的呼了口气,把头盔递给他,又接过行李箱放在电瓶车前:“我带你回家。”
宋敛星觉得这个措辞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头盔带上,坐到电瓶车后座,乖乖说:“好了。”
电瓶车开始往前走,速度很慢。
房东和宋敛星说话,声音平和,还带着一丝哑意:“家里就我一个人住,平时我也不在,所以想找个人住着,也算是看家。”
“房子自己住,装修家具都是最好的,你要什么需要添置的告诉我,我给你添上。”
宋敛星问:“要涨房租吗?”
“不涨。”
房东说着站牌离家里有点远,但根本没走多久,大概三百米的距离,不到三分钟,电瓶车就转到路边的院子里。
宋敛星看着面前五层楼、院子里甚至有喷泉、装修得像城堡一样的自建房,疑惑问房东:“这里?”
房东停车:“嗯。”
宋敛星从车上下来,不确定:“一个月房租六百五?”
“嗯。”
房东开了门,把他的行李箱也拎进去。
宋敛星只好跟着进去。
别墅外面看着气派华丽,家里装修也同样豪华,肉眼看过去全是金钱的味道。
旋转楼梯水晶吊灯真皮沙发大理石桌子,地上还铺着地毯。
房东引他进来,一一介绍:“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我平时住在一楼,这是我的房间书房,除了这两间不能来,一楼你随便用。”
“二楼都是房间,也有卫生间和浴室,你可以随便挑你喜欢的房间住,房租都是一样。”
“家务也不用你做,周末会有钟点工上门打扫。”
“但是不能随便带人来家里,尤其是异性。”
宋敛星跟着上了二楼。
楼梯正对着客厅,环一圈有十多个房间,随便推开一间门,房间都是套间,像精装修的小公寓,卧室、衣帽间、卫生间、阳台一应俱全。
空调、沙发茶几小书桌,两米大床上有厚实床垫和被褥,实木衣柜里还有柔软蓬松的毛毯和换洗床单。
宋敛星上次租房子就是在工厂附近的自建房,不过二十平的样板房,隔音效果差得要命,一个月还要四百块。
他现在看着这些房间,再次询问:“六百五?”
房东确定:“六百五。”
“水电怎么算?”
“水电加网费,一月五十。”
“这么多房间,不找其他租客吗?”
“我不缺钱,就是找个人看房子。”
贺行山说,“你一个人就够了。”
宋敛星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一种近乎恐惧的警惕。
命运总爱和他开这种玩笑,给他一点甜头,等他咂摸完甜蜜,跟着的就是无边际的深渊。
他又开始头疼,耳边传来要把脑子炸开的嗡鸣声。
可能是看出他的迟疑,房东补充:“隔音很好,门一关什么都听不到,你可以试试。”
宋敛星找了个重金属音乐,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放在门口。
关上门,房间里确实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他脑子里永不停歇的嗡鸣声。宋敛星在这寂静里等了一会儿,只听到嗡鸣声越发严重,从电流音变成明显的鼓点声,好像他的心跳,又好像坠入深渊时凛冽罡风。
但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再也受不了,他猛得拉开房门。
重金属音乐涌进耳朵,压过那些窸窣永不停歇的声音。
宋敛星看向房东,询问:“现在有时候签合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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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合同一式两份,宋敛星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再按上手印,就算正式租下房子了。
他看到房东的名字。
贺行山。
身份证号显示,对方比自己大一岁多,今年也才二十一岁。
他看合同时,贺行山拿着合同,一字一字念出他的名字:“宋敛星。”
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颤,“你叫宋敛星啊。”
宋敛星应了声:“嗯。”
贺行山垂眸扯了扯嘴角,看上去好像在笑,但宋敛星没感觉到一丝笑意。
可又不是那种陌生人礼貌客气不走心的假笑,更像是……
宋敛星忙了这么久,脑子累得发疼,现在看贺行山的表情,觉得有点怪,却实在没精力思考怪在何处。
他只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贺行山把合同收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串串钥匙,一一取出来放在宋敛星手里:“这是大门钥匙,这是客厅钥匙。房间钥匙都在门上,等会儿你自己拿。”
“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你就把我当朋友,不用太客气。”
自己的家吗?
那种被人闷头打了一棒,晕头转向的感觉又来了。
宋敛星充满恶意的想,他可真会说场面话。
贺行山把钥匙给他,拎起他的行李箱:“你住哪间?”
宋敛星仰头看二楼那么多房间,指了间远离马路又不对着楼梯的房间。
贺行山给他把行李箱提上去,温和:“那你休息一会儿吧。”
宋敛星点头。
等贺行山下了楼,他把门上的钥匙取下来,阖上门,把行李箱里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拿出来。
房间整洁干净,床铺柔软,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工厂的寝室截然不同。
宋敛星在床尾蹲着。
明明刚刚签合同时才吃过饭,但低血糖的症状依旧明显,他眼前黑得什么都看不到,耳朵里也传来电流般的噪声。
闭眼缓了一会儿,宋敛星拿着睡衣走进浴室。
浴室也很大,大到他以为浴室里会有超大浴缸。
但没有浴缸,只有一个淋浴头。旁边的置物架上,洗发水沐浴露一应俱全。
宋敛星快速洗了澡,穿着单薄柔软的睡衣躺到床上。
热水泡得浑身暖融融,空调打到二十二度,整个房间都清凉舒适。
耳边没有鼾声和说话声,只有蟋蟀振翅般窸窣嗡嗡声,鼻尖也没有体臭味和呛人烟味,而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薰衣草香,柔和舒缓。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舒适。
四十八小时没睡觉的宋敛星闭上眼,试图迎接久违的睡眠。
隔着门,贺行山坐在一楼沙发上,直勾勾看着二楼那扇没有挂钥匙的门。
深邃眼瞳布满血丝,好像酝酿一场风暴,要穿过这扇门,贴在房间里那个人身上,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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