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季青时，瀛洲季家。剑在我兄长身上。”少年说完一句话，便撑着地止不住咳嗽。

“季家人有隐藏踪迹的秘法，只有我能帮你找到他。”

猜到眼前这人不会信他，季青时特地补了一句。

季家有秘法不错，但这秘法倒不会随便让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废物庶子知晓。

剑的确也在季曜瑾那里，只不过是从他身上抢去的，而他，恰巧知道他要去哪罢了。

绥离来下界近百年，自然知道瀛洲屹立不倒的仙门四家之一的季家，也知道季家的确有隐藏踪迹的秘法，对季青时的说辞相信了几分。

季青时见少女收了杀他的心思，倒也不再开口，靠着墙苟延残喘。

忽地，一件干净的玄色衣裳被扔在他面前，一个小巧瓷瓶隔着衣物与地面碰撞只发出轻轻闷响。

“酬劳。”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走出山洞的少女，季青时也不墨迹。

打开瓶子，吃了药换好衣裳，将早已凌乱的墨发用丝带束好，抹了把脸，就算是收拾好了。

绥离给的药是自己炼的，来下界这么久，不能用自己的神力，自然什么都学了些。

不过神族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神通，学什么都快，炼出来的药自然也是上好的。

见少年已经走了出来，看样子是随时能走。她还有些诧异，这药虽好，但见效也不会这么快。

但，既然能走，那便走吧。

“你，咳咳，怎么称呼。”

本就遭了罪受了伤，一到洞口吹了寒风，季青时又咳嗽起来。

“绥离。”

少女背对着他，早已解了那云纹披风，一身正青色衣裳迎着风衣角翻飞。

竟是一片雪色之中唯一入眼的颜色。

“收拾好了那就带路吧。”

虽然知道这人伤没缓过来，但只要他能活着带她找到剑，她就没有损失。

若是他半路要断气了，吊着他一条命不是什么难事。身后的少年并不作声，默许了她的决定。

他似乎也不甚在意这条命。

两人一墨一青，远远看去，像画一般静谧美丽。向南穿过落雪的枯木林，才算真正走到瀛洲地界。

一望无际的枯木林，两人走了整整两天两夜。

第一天夜里，绥离眼睁睁看着前面带路的少年摇摇晃晃着身体最终直直朝地上倒去。

走上前查看，她才知晓这人根本毫无修为。

看着少年的容颜，剑眉下一双紧闭的双眼，浓密的黑色睫毛结成冰霜也变成了白色，脸色毫无血色，像是活不久的病秧子。

绥离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是无法修炼的凡人还是步入仙门的修道者，无一不渴望长生。

她见过一些人天性好强却也惜命，第一次遇见这样执拗还不在意性命的人。

偏偏这人却又顽强得过分，受了重伤没有修为还能撑这么久。不过她的药必定也起了作用，否则这人早该死了。

她没有带吃食，只能先用灵力将他救醒，再让他吃辟谷丹。

有了辟谷丹，季青时没再晕倒。两人总算走出枯木林，踏入瀛洲。

不同于人间寒冬飞雪的凄凉，这里入眼就是翠绿，在枯木林另一边死去的人兴许也会在这漫天的绿色之中得到生机。

到第一座城已是夕阳西下。

绥离看着城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在日暮时分最后一丝光亮中闪烁着金光，想起来曾在书上见过对此城的些许着墨。

三界边城，玉门城。

位于瀛洲的西南部，北临人间皇城，西接妖界。最初被妖界掌权，镇守此处的妖野心勃勃，城中无一日安宁。仙门遂派人守此处，妖界却颇有异议。

最终，玉门城由人族一直掌管至今。

此城独特的地域特点为这座城带来了机缘，同时，也充斥着无限危机。

近日，玉门城入城有了特定的要求，不少人临到城门边因不满足要求而被阻拦在外。

绥离跟着季青时，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根水蓝色发簪交给入城侍卫检查，那侍卫一改先前傲慢之色，弯着腰双手将发簪还给季青时，恭敬请两人进去。

季青时收回发簪，放回怀里。

碧玉水蓝发簪，浮玉山的弟子信物。

绥离又想起那日在皇城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的那一身似乎是浮玉山外门弟子的衣物。

仙门的人，这剑怕是不好强拿。

“找间客栈休息吧。”绥离开口叫住季青时。

前面那人停住脚步，高挑的身形投在地上勾勒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安静等待绥离走到他前面去，好在绥离从不在意回应，她只在意他是否遵循她的决定。

入城后只有一条主道，一路走到第一处岔路口即是城中心，向右便是城主府，向左是三界之中最出名的交易市场，玉门市场。

绥离初来下界时看了许多书，三界中鲜少有地方她不知道。

今日城内处处透着古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告诉绥离。

往日人满为患的大街十分冷清，许多店铺关门谢客不说，竟没有一处小摊小贩。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还开着门，整个一楼只见到守着店打盹的小二，问小二要了两间二楼的住房，天色已然变成暗色。

绥离默不作声冲着率先上楼的季青时施了术法，前者毫无察觉。

绥离关好房门来到窗前，推开窗整条街一览无余呈在眼前。

除去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闪着几颗星光，眼中光亮只有街上稀稀拉拉几处灯火。

空无一人的街道缓缓传来沉重甲胄碰撞发出的声音伴随着整齐的行进声。声音由远及近，绥离这才看清是什么。

一队守卫，队伍中人人面色凝重，由首领带着似乎是在巡视。

他们虽然与城中守卫穿着一样，但周身上下的气息无一不透露着他们是修士。那位首领更是金丹期的高手。

从未听过玉门城有夜晚巡街的规矩。因为玉门市场夜晚交易最甚，向来只听说城主将招募的修士派往玉门市场看守。

玉门城的一切都向人诉说着它的不同寻常。

绥离想起在城门时守卫对季青时的态度，或者说是对他身后的浮玉山的恭敬，起身出了房门。

季青时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在房门前站定，抬起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绥离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再敲，还是无人回应。

她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到打开的窗户，房内丝毫不见有人。

绥离也不恼，若是他逃了，先前那追踪术法自会找到他。绥离打算先回房间休整，他要想逃就让他先逃一会吧。

将房门拉好，还未转身就听见清泠的男声。

“你找我？”

回头看，一手提着一只烧鸡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绥离仿佛看到他若有若无勾起的嘴角。

这样一对比，似乎她像偷窥的小人一般。

换做旁人许是要羞愧得想钻墙角，但绥离从不知羞愧为何物。

少女坦坦荡荡点头，眼神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季青时掂了掂烧鸡，顺势开口。

“找小二要了点吃食，待会送粥上来。”边说边自然跟着绥离进了她屋子。“对了，我叫小二记你账上了，记得给。”

他倒是自觉，不会亏待自己。

绥离见来人将提的东西放在桌上，坐下状似斯文书生般拿着竹筷小口吃着。

绥离静静等他吃的差不多，才开始问他，“玉门城最近发生什么了。”

季青时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开口，“玉门城内有邪祟作恶。”

邪祟早被封在无域海，却也有漏网之鱼流落在外。邪祟因世间无尽祟气而生，是世间最邪恶的存在，邪祟作怪轻则丢一两条性命，重则屠尽满城。

“玉门城最近只准修士入城，妖族和凡人均不能进城。”

季青时顿了顿又说，“浮玉山受城主之托派弟子来铲除邪祟。季曜瑾是浮玉山内门弟子，剑就在城内。”

“他现在在哪里。”

季青时没回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时此刻，浮玉山众人不在城主府就是在玉门市场。

店小二端着两份肉粥上楼来却见两位客人早已出了门，只剩桌上一只没打开的烧鸡。他将粥放在桌上，暗自嘀咕着，“怪人，热粥不趁热吃。”

下到楼下才看到柜台已然放了一块灵石，喜滋滋收起来。

到了瀛洲，与人间交易所用的银子不一样，这里交易只用含有灵力的灵石。

玉门市场与绥离想象中有些许不一样，她没来过这边，只在书中读过。

三界最庞大最丰富的易物市场竟只是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之中。

看着轻车熟路的季青时，绥离不禁开口。

“你对这里很熟悉？”

“嗯，卖过一些东西。”季青时说完突然猫着身子拐进一处洞口，“这里才是真正的入口。”

果然，进了入口，再不像外面那样逼仄黑暗。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里面人虽不多但与外面相比倒不算少了。

就算玉门城出了邪祟，但修士们还是愿意来这里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出手各种物品。

因为，在这里从不用担心刚买到手的物品被抢走的风险，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玉门城的城主虽是一个无法修行的人，但却离奇的有着不同寻常的寿命。

传闻他在年少时得了一份天大的机缘，能长生不老。

自他掌管玉门城以来，不仅将驻守玉门城的修士队伍壮大，还结实了许多能人异士，因此无人敢在玉门城造次。

季青时指着一处角落三四个穿着相似的人守着的小摊，“那就是季曜瑾，你去找他拿剑吧。”

绥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小摊周围都没有别家摆摊的。

一眼望去便见到那人腰间挂着的一柄残剑。果真是绛浊剑，她提步朝那处走去。

还未走到小摊，绥离先听到那几人在交流。

“季师兄，为何叶师姐非要让我们守在这里啊。”一个女修不满的朝季曜瑾抱怨，她实在不懂守在这里能守出什么线索。

“哼，蠢。叶清晚自然是想先本少一步找到邪祟立功呢。”挂着绛浊剑的少年脸色不好，将脚边的碎石踢飞。

“还让我拿自己的宝物出来摆摊！”

同在内门，叶清晚是师姐就能对他们吆五喝六分配任务了。迟早有一天要让她再不敢高高在上。

季曜瑾心中的想法没对任何人说起，叶家同季家一样都是瀛洲仙门四大家，表面上大家都还是合作关系。

有人上前询问他地上的宝物怎么卖，却被季曜瑾呵斥赶开。

绥离将一切看在眼里，走到摊前，打量起摆着的东西。好些不同寻常的宝贝被随意放在地上，不过这些对绥离毫无吸引力。

“这些东西不卖。”见绥离低着头看了有一会了，季曜瑾忍不住开口。

绥离听到声音抬头看他，指了指他腰间说，“这剑呢，你卖吗？”

季曜瑾奇怪看她一眼，将断剑抽出，有些好笑。居然问他为了刺激季青时抢来的废铁。

见这女修生的漂亮，穿着也不像是没钱的。他将剑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玩味笑着开口，“十万灵石你买吗。”

他笑起来与季青时有几分相似。

不知为何，看着他却让绥离深感不适，想将他打一顿扔出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