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
环境并不清晰，朦胧而黑暗，但郁昙的身影却清晰地出现在照片里，像是普通地记录生活一样。
机器人将照相机放下，眼睫颤动，眉眼专注地看着怪物，慢慢等待着它的回答。
沉默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郁昙终于出声，说，“好。”
得到允许后，被黑暗晕染了面容的机器人鲜明而生动地笑着，他眼睛偶尔被光线闪过，像是情绪跟着流转，让人不忍破坏。
机器人计算出来很多好看的角度，将怪物一一带过去拍了很多照片，路上他时不时和怪物聊天，自然而松惬。
“我们先拍属于我们的照片，下次我们回来玩可以吗？”
影子几乎与黑夜融入一体，它平静而淡淡地偏过头，远处的灯光偶尔划过它的身体，不直观，但依然引人注目。
“好。”
虽然答应，机器人还是偏过头，忍不住笑，“没有骗我吧？”
怪物沉默，“你不是知道答案吗？”
这种行为其实让人容易扫兴，机器人放下相机，他没有郁昙想象中的难过和伤心，只是很平和地笑，不勉强，反而很自然，“当然可以，这只是一个提议而已，我只是不知道你会喜欢做些什么，什么都想和你尝试一下。”
机器人转过身，眉眼清晰，“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郁昙不觉得很感动，它只觉得蠢得无可救药，机器人的确真诚而温和，但怪物恶劣和尖锐没有出现不代表并不存在，它完全可以利用机器人，然后伤害他，将自己的痛苦加注在机器人的身上。
“你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
怪物不明白为什么有机器人一样的存在，短短相处下来的一个星期左右，他表现出来的地方已经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和真挚。
他会剖开和他相处的人，了解每一个存在，然后用独到而精准的手段与之相处。
怪物不得不承认，温邂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也比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好，它也承认自己会被感动，但是，它很快会恢复敌视，用尖锐回避。
温邂心中的情感快要控制不住溢出来，动容、了然、还有数不清的珍视，全部都绞在一起。
或许走到这一步，大部分人可能认为拯救已经失败，但是温邂知道，不是这样的。
相反，进度非常非常迅猛。
“好事和坏事的界定是什么？”温邂轻声说，“说的话、做的事产生的某种正向或者反向的效果吗？”
“所以你觉得我做的这些事情是无用的，并且你认为在某种情况下，你做出的反应极有可能会伤害到我，因此对我的付出感到疑惑和不解，还有嘲弄。”
怪物身体变得僵硬，它定定地看着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机器人，只见对方并没有伤感或者失望，而是用难以言喻的温和目光回应着它的视线，慢慢地说。
“你已经很好了，我从没想过要逼你去做一些事情，只是阿昙，你太不喜欢表达，总是把自己藏起来。”
温邂的声音很清透，字句停顿舒适，不知不觉就会平静下来。
“所以我只是想鼓励你，”机器人朝它走过来，将手中的相机还给怪物，“但是你有权利拒绝，想做就做，不想也不用配合。”
“我只是很自然地踏出了一步而已，我并没有付出什么，也不用论及结果和意义。”机器人身形颀长，他微微低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怪物，“我只是想带你去尝试一些事情。”
大部分人相处都会陷入一个怪圈，付出的一方总是会相对应的带上个人**和私心，希望对方至少要回应一些什么，比如夸奖和一个笑容，又或者付出价值更高的东西。
尽管有些人会说不需要回应，但往往这些人需要的是情感上的反馈，所以比单纯需要回应物质的人更容易伤心。
温邂从某种程度来讲是需要情感反馈的那种人，极其地需要和渴望，并且只针对于怪物，能为了等到反馈不惜付出一切，无限拉长等待时期。
越无私越贪婪，越深爱越疯狂，哪里会不在乎，全都是伪装。
“随你。”
怪物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翻涌的恼恨，酸胀，还有若隐若现的委屈，郁昙强装冷淡，生硬道。
“我要去休息，在我出来之前不要打扰我。”
温邂很安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数据捏成的相机送到了数据库里的沙发旁边。
偌大的乐园就只剩下了机器人，距离天亮也不剩几个小时，温邂平静地绕了出去，调出自己做出的地图，不紧不慢地向下一个目的地走过去。
数据库里的显像屏一直亮着，怪物从进去后，画面就在不停地移动，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凌晨人不多，快要到天亮时，出来锻炼身体的人也多了起来。怪物从机器人的视角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类，像是看一出默剧。
它看见有些老人会单独提着袋子出来买菜，还有的特地出来散步锻炼，时间越往后，学生慢慢出来，再是赶车的上班族。
这些是很平常的生活，重复且枯燥，但怪物看得很认真。
温邂走了很久，他脚程很慢，遇到好奇的地方就走过去看一眼，偶尔和几个店主相谈甚欢，然后再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
这些经历看起来只有机器人一个人在做，但其实不是，温邂每次停在一个地方的时候，都会留下怪物的身影，在别人的面前提起它的存在，说有机会会带怪物过去看看。
这是一个拙劣又幼稚的把戏，温邂乐此不疲地重复，一直持续了三天，怪物终于从机器人身体里出来。
其实郁昙第一天就已经可以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怪物多等了几天。
而温邂看着重新出现的怪物，神情愉悦开心，叽叽喳喳，“你终于出来啦？有没有休息好？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影子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休息好了。”
温邂唇角弯弯，他看着怪物，指着附近的艺术馆，说，“里面有很多作品，我们进去参观吧。”
怪物静默了一瞬，点头，随后跟在机器人身后走了进去。
这个艺术展馆很大，共有六层，不需要缴费，但是要提前预约拿到电子票。
温邂刚进去不久，身后响起了一段对话。
“今天人好像不多。”
“嗯。”
“那，我们先从哪里参观？”
“都可以。”
机器人回过头，一头金色卷毛的青年像只大狗一样跟在前面的人身后，时不时说两句话，但是又忍不住退缩，憋在喉咙里。
而前面的青年黑发利落，清隽冷淡，眉眼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那我们去一号厅看吧，逛一下去二号厅，再上楼看展览。”
“你决定就好。”
卷毛有些挣扎，浅咖色的眼睛颤了颤，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贴到前面的人旁边，装作若无其实地牵起了青年的手，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活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表情冷淡的桑须盈忍不住勾了唇角，耳尖有些发红，“可以。”
江眉眸子蓦地睁大，随即被烫了一下，整张脸都漫上了薄粉，包括连脖子都没能幸免。
他抓紧了桑须盈，不敢看他，“可以一直牵着吗？”
桑须盈没说话，只是在前面走。
卷毛小狗不知道怎么办，抿唇，“那我当你同意了，我要和你一直牵着，不可以放开，要松的话和我说。”
说完，江眉有些忐忑，他已经按帖子老师说的得寸进尺了，适当试探自己在对方的位置……
会不会被当成花花公子啊QAQ。
卷毛小狗内心流泪倒地。
但很快，江眉牵紧的手感受到了一股收紧的力道，指缝里的感受十分清晰，皮肉的温度、骨骼的存在感，都彰显着对方的态度。
他不受控制地偏过头，却见对方很轻很轻地笑着，低声嗯了一声，“你想牵多久都可以。”
似乎说这种话对桑须盈来说很困难，他指尖隐隐发烫，各种想法交杂，但还是没有挣脱。
“真的吗？”
今天的艺术馆人很少，灯光也是为了突出作品的内容和细节，因而整体的光线偏暗。
江眉下意识看向桑须盈的眼睛，压抑的侵略性和情感交织，竟是忘了将视线挪开。
而这样炽热深情的目光让桑须盈感到事态在失控边缘，这边没有人，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青年下意识想要松开手时，江眉眼帘微垂，另一只空着的手直接揽住了桑须盈的腰，因为手被紧紧的牵着，不可避免地因为对方的动作带过身后，露出脆弱的脖颈。
江眉的唇在动作中极轻地擦过青年的耳廓，他很安静地环住了桑须盈，然后又松开。
对方兵荒马乱的样子清晰无比地印在桑须盈眼里，明明应该慌乱的是自己，对方却比他更无措害羞。
江眉咳嗽几声，不敢看他，小声。
“我很想抱你，就抱了。”
卷毛小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睁着忐忑又亮晶晶的双眼，期待又紧张，握着的手力道也大了几分。
“我可以亲你吗QW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