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邂找了周边比较有意思的地方,这边有一个大剧院,剧院远处有一个城市规划中心,再乘坐半个小时的地铁,可以到达市区的生态观光园。
机器人算好时间把这些活动都划进了代办里面,正好全部玩完可以从顺路去拿已经烧好的陶瓷。
和怪物说好安排,机器人便向大剧院走去,如同往常一般时不时找怪物说话,讲几个笑话。
似乎是看出来了怪物藏着心事,机器人疑惑而关心地问了出来。
“阿昙,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机器人捕捉情绪的能力依旧敏锐准确,可怪物想说的话却卡在喉咙,无论如何也无法吐露。
它在意识到机器人似乎也和人类一样,开始用行动展露自己的情感的时候,思绪就和生了锈一样,它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可在试图说服自己的时候,郁昙又不想再想下去了。
机器人很好不是吗?
他不会骗它。
在发现自己抱有期待之后,怪物下意识像是看见被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秘被剖开,变得惴惴不安。
它应该像以前一样狠狠推开,但是从机器人在它眼前展现那些平安锁的数据时,怪物再也推不开了。
或者说,在比这更早的时候,它就无法推开了。
“我只是在想,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郁昙对于找到被创作出来的初衷这件事不再像当初一样耿耿于怀,它习惯被伤害被抛弃,这件事对它造成的影响,就像是敲碎了一具枯骨,它已经不会再疼痛。
机器人浅色的眼瞳看着怀中的怪物,有些沉默,他在数据库里看见了缩成一团的怪物,于是捏了一个自己,走到了怪物的身边,和它一起缩成一团,没有问原因,而是微微侧过脸,安静地,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你觉得无聊,我们可以换另一种生活方式。”
缩在一团的影子怪物听到机器人的声音,从臂弯里抬起头,空洞留白的眼睛里无法看出它的情绪,只听见它说。
“我没有觉得无聊。”
郁昙声音很轻,“我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像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出现在这里,都是我曾经没有想过的事情,你带我经历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难懂,也很难理解。”
“但是我现在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怪物刻意回避的视线中,机器人的眼神情绪慢慢变化,动容中混杂着期待,像是沉在寂静海湾里的月轮,闪动着轻轻搅合便能破碎融化的光。
怪物依旧没有动,妥协般地,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过往,慢慢拖出。
它告诉了机器人自己从诞生之初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怪物讨厌将这些讲出来,可面对机器人的时候,它的思绪和情感像是坏掉了一样,打开了阀门之后,再怎么后悔也无法关闭,像是中了病毒一样。
整个回忆复述一遍的时候,怪物只用了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浓缩了它大概的经历,三年时光,从懵懂到绝望死去。
它说。
“所以我和你在一起相处的经历很不真实。”
“我看见了,我知道,但是无法确认那些都是真的,像是游离的状态。”
讲到这里,怪物将血淋淋的伤疤剖开来,像机器人展示了最真实的自己,一切的发展迅速到机器人无法预料。
它现在的状态,不应该会和他说这些才对,应该在确定他的爱是真的,愿意留下来之后,才有可能说出这些。
可它们确实提前发生了。
“你的存在让我像是走在云端上面,温邂,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就是踩上去了。”
怪物抬起头,语气从平静淡然变得缓慢,脆弱且疲倦。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机器人依旧是枕着臂弯的姿势,他神色未变,机械眼瞳都仿佛漫上了酸涩,温邂回答了怪物,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怪物一样,答非所问。
“你会消失吗?阿昙。”
怪物敛下眼,“我不知道,但我没有想要离开。”
机器人抬头,唇边挂了一个很温柔的笑,“那就好。”
温邂说,“我永远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充电。”
“我身体里的能源能让我活上很久,如果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可以用这些时间来证明。”
“阿昙,”
机器人这次停顿了很久,眼瞳里的情绪异常明显,几乎是给怪物验证猜测的最佳佐证。
“你遭遇的一切,我不能像抹除数据一样消除,也不敢说大话哄你开心。”
温邂不安地看着怪物,情绪溢出,如同初见一样,直白沉重地做出承诺。
“我永远真诚,永远在。”
怪物像是被烫了一下,呼吸时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又闷又涩,可机器人像是比它更为焦虑一样,展露着它从未看见过的情绪。
“你会相信我吗?”
怪物从来没看过机器人这般模样,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它想说它不知道,但怪物却清楚地知道内心真正的答案,如今已经过度坦诚,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怪物却像是完全忘记了反应。
“我……不知道。”
它身形虚幻了片刻,机器人看出了怪物的挣扎,也不再询问,安静下来,沉默地在怪物身边缩着,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但他没有向怪物传递着那些糟糕的负面情绪,而是缓慢地靠近了怪物,有些忐忑,更多的是期待地问。
“我留下来可以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怪物下意识停止了自我折磨,被逗得很轻地勾了勾嘴角。
机器人在那一瞬间笨拙得发笑,但怪物并没有嘲笑的意味,只觉得他很笨,笨得它没办法。
“随便你。”
郁昙在看过很多人相处的细节之后,也明白了机器人担心它感到不适,却又想要安慰他,于是只能直白地问出来,细腻又体贴,怪物真的很难不去联想到机器人表现出来的那些举动。
表达占有欲,期待它的反馈,希望它变好。
如果是放在以前,怪物不会考虑,会立马离开,但是它现在不想了。
机器人很好。
怪物尽管往好的方面想,可现实里,却还是混乱茫然地缩在一起。
机器人就这么陪在它身边,放了几首情绪比较高涨的歌曲,用这种简单又拙劣的办法哄着怪物。
目光在触及到小房间之后,温邂才发现这里的光亮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的,从能照见摆着茶几和沙发差不多位置挪到了二百平左右,相比较之前变化实在太大。
看着已经有了两张沙发,一张茶几,还有花地毯的数据库,机器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原先的地方画了个圈,在周围捏出了漂亮的云,层层叠叠,将看起来有些单调的沙发和茶几等等家具包裹。
原本他们脚下是一片虚无,现在变成了云,身处在上面的时候,依稀能感到云的触感。
怪物没有错过这些变化,机器人安静布置完了数据库,将原先的风格改得更贴合了云的主题,当眼望去,确实与在天空中没有区别。
这样花里胡哨的改变恢复了一些思绪。
机器人现在知道它的过去,也知道怪物诞生在森林沼泽当中。
它原以为机器人改变布局场景,会先贴合它诞生的区域进行策划,但是没有。
透亮的云层仿佛有了清晰的暖意,远比阴暗潮湿舒适自然。
“我喜欢云的漂浮不定,跟随着风飘向未知。”
机器人没有从科学的角度解释,用手拨弄着身下的云,它的构造与现实迥异,是温邂搜到了一种合适的丝,用拷贝下来的数据制作而成的成品。
“就像我们最后的目的地也是未知一样,所以不要觉得茫然,对我们来说,未来的每天我们都存在,我们的脚步不会停。”
怪物直到怪物在安慰它,可这样的话听上去似乎给人一种遥遥无期的感觉。
漫无目的,随意且没有最终结局。
如果怪物不会消失也不会离开,它会和机器人一直存在,一直旅行。
“你喜欢这样吗?”
机器人唇角勾了勾,笑意清晰,“我当然很喜欢。”
“你让我改变很多,我喜欢这种改变。”
这句话落下,怪物像是过载般偏过头,没有回答。
机器人转回头,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安静。
他没有强迫怪物给出什么答案,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话,播放着的音乐也变得沉静舒缓。
“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到剧院了,还有很多票诶,感觉《天堂的月亮》这个题材很有意思,和西方神话有关的题材。”
“看这个可以吗?”
“嗯,就这个吧。”
机器人问出问题,怪物时不时回答着,像是一个刷经验的NPC,但机器人却像是乐此不疲,赶路遇到几个很有趣的事情也会立即给怪物分享。
就这样絮絮叨叨地念了半个小时左右,剧院到了,温邂扫了码进入里面,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
《天堂的月亮》一共有三个小时的表演时间,讲的是西方某位神明自甘堕落之后被天神惩罚,落入饥荒恐怖的人世,变成了地位最低等的奴隶的故事。
“开始了,阿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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