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冷漠而不留情面的话，韩逸的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他甚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他平静直白地说：“如果我没有资格，那么联邦还有多少人有资格？”
空气中一片死寂。
灯发出细小的电流声，整个屋里弥漫着一种可怕的冰冷，仿佛在此刻呼吸都是大罪。
良久之后。
“行了，别吓唬他了，他不吃这套。”阴影中，一道光束亮起，全息投影显示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或者说，第三个意识体——那是一个中控AI的拟人形象。
听到这话，叶秋北忽然笑了，他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他的嘴角只微微抬起了那么一丁点，显得有点死板，可以见得他并不是一个常常会笑的人，但他的双眼里盈满笑意。
“果然，和我听闻的一模一样。”他赞叹。
韩逸哂笑：“狂妄自大？”
叶秋北随意地回答：“差不多吧。”
但从他的笑意来看，他显然觉得这样不错。
在他旁边，全息投影里的形象是一位有着火红色长发的黑肤男性，韩逸显然认得这个形象——
“星舰学院院长米迦勒？”
“嗯。”AI的虚拟形象显示，他的脾气很差，此刻心情也不好。星舰学院院长其实是这个AI最微末的职责，他真正的职能，是太阳系星环长城防御体系的总控AI。
所以韩逸忽然有种，自己和同学处不来，被告老师了的感觉。
AI米迦勒肃容道：“军部的高层的确认为，你不适合长期进行星际航行——这是真的，如果你再不能找到一个可以搭档的AI，你此生的职业生涯，怕是要局限在太阳系内了。”
韩逸沉默。
“我不明白。”叶秋北拉开椅子坐下，似乎努力想要表现得和善一点，而不是审讯，但他身上无法压制的上位者威压让这种努力几乎化作徒劳。
他凝视着韩逸：“你也是接受过训练的，你在军校的时候，协同传感还是正常状态，用的甚至还是军校里培训的公共AI，可现在是怎么了？”
被那双眼睛看着，韩逸都几乎忍不住说出实情。
“是我的问题。”韩逸还是努力坦然回答，“是我不能接受我身体的一部分，被另外的思维介入。”
“哪怕只是芯片，接入的也只不过是个AI。”米迦勒抢先一步，怒气冲冲道，“你在防备些什么？”
韩逸思忖了片刻，选择了一个主流的反AI理论：“众所周知，AI可以介入我们体内的芯片，从而调动纳米机器人，监控我们的生理状态，甚至，芯片权限许可的情况下，纳米机器人可以被用于调整人体激素。”
见叶秋北与米迦勒都一时没有回话，韩逸继续说道：“人体是一个奇妙又脆弱的系统，如果把人拍扁了也不过一张元素周期表罢了，激素的调整可以控制人的喜怒哀乐，可以让新兵一上战场就失去恐惧这种情绪，心理素质直接变得比老兵还沉稳，我只是不想这样，我想我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属于我自己。”
叶秋北终于举起手打断他：“韩逸，你在联邦，你不在帝国。”
他重新站起身，凝视着韩逸的双眼，后者也并不妥协，直直地回望着他。
“是的，我在联邦，联邦暂时不允许AI管控士兵的情绪，但这个边界是模糊的。”韩逸说。
第三帝国的部队里，新兵伤亡率远远低于联邦，就是因为他们使用了AI统一管控士兵的情绪，必要的时候抹掉恐惧，注入肾上腺素，让他们悍不畏死，以一敌百，这取得了非凡成效，使得部队在面对感染者时占据上风，以至于联邦内一直有希望效仿的声音。
“你不肯接受AI，所以在战场上受伤，甚至不能调整痛觉神经以做到止痛。”米迦勒反问，“你不能因噎废食吧？”
韩逸依旧只能沉默，因为这次的任务他正是那么做的，百分百的痛觉。
又过了良久，叶秋北才犀利地问：“你真的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做不到与AI协同传感？”
韩逸眼睛都没眨一下：“是的。”
叶秋北又笑了，这回的笑容大了那么一点，他说：“韩副军团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
韩逸扶额：“……”
“好吧，我们都不是你的直属上级，你不愿意说出真正的原因。”一旁的米迦勒冷冰冰地点点头，“那么我也不去查你的档案，我不在乎你有什么理由，一年之内，这是极限，如果一年之内你依旧没有办法和任何AI协同传感，你将不再被允许出战。”
韩逸难得露出些许不服的情绪：“可是，没有AI我依然能够做到各项测评全优，任务完成率——”
“对，你很拼命，你把自己拼成了一个传奇。”米迦勒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韩逸，这位AI的投影都因为情绪模块不稳定而扭曲了两下，“但是传奇是不允许陨落的，上面要的是适应现代战场的战士，不是一个格格不入的、需要供奉的传奇。有你参加的大规模协同作战，所有人都需要额外注意一个没有AI的你！”
他的影像再次晃动了两下：“星尘所有人标配的战舰都是主序星级别的中型星舰，舰载九百人，你呢，你只能指挥白矮星级别的小型星舰，堂堂星尘副军团长，战舰上只有三百人！更多的时候你只能单兵出战，韩逸，你做到星尘副军团长已经是奇迹了，但是现代战场不是一座简单的感染者巢穴，你的任务也不会总是单兵杀穿这座巢穴！韩逸，你无法融入系统！”
空气第三次陷入死寂。
“所以。”韩逸抬头，“一年？”
叶秋北缓缓点了点头。
米迦勒恶声恶气地说：“最多一年。”
“我明白了。”韩逸深吸一口气，向两个身影行礼，“感谢长官们的指点。”
米迦勒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信号，反正AI没有实体，走得干脆利落。
叶秋北也把椅子放回了原位，他背对着韩逸，韩逸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韩逸觉得叶秋北依然是带着笑的。
比起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米迦勒，叶秋北似乎，并不觉得韩逸需要改变。
“您还有话说？”
叶秋北沉吟片刻，回答：“我考虑了，要不要直说，但我觉得以你的敏锐，你猜得到——韩逸，因为你挡路了。”
韩逸再次哂笑：“我挡了谁的路？”
叶秋北侧身，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韩逸，你要选择让路吗？”
……
火星08中继站，这不是韩逸常来的中继站，一般韩逸喜欢停靠木星中继站，那里风景好，他喜欢木星瑰丽的行星星环。
他的直属星舰银翼号此刻就停泊在木星04中继站，由于舰长不在，由副舰长阿芙拉监管，处于半休假状态。
韩逸返回联邦，银翼号收到信息，将会赶来火星接应。
就像米迦勒所说，星尘军团是联邦的利剑，每一位星尘的旗舰都是主序星级别的中型攻击型星舰，只有韩逸——因为白矮星级别的小型星舰，是无AI驾驶的极限了。
等候的过程无事可做，韩逸溜达着去了食堂，端了一大盘各种肉类，然后叮地一声，食堂窗口呼叫了韩逸的中控AI，呼叫讯号被传递给了他的临时搭档谢沧缘。
又来了——一言不合叫家长。
“检测到不健康饮食结构，请主控AI协助作战人员进行科学营养配餐。”
被大张旗鼓喊过来的谢沧缘：“……”
频道里，谢沧缘试探性地提出建议：“韩逸长官，西兰花和芹菜都很有营养，建议食用。”
韩逸面无表情，用夹子加了一颗西兰花。
“韩逸长官，芹菜……”
韩逸继续面无表情，张嘴说道：“协同传感同步率下降，0%”
谢沧缘直接在频道里打了一个哭哭表情包。
“咦，韩逸长官？”
韩逸的眉梢微微跳动了一下，他转过身，背后的人毫不客气地咧开嘴笑了：“呦，真的是韩逸长官，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禁飞了呢。”
“消息传这么快吗？”韩逸也虚假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见了长官，礼仪去哪了？”
对面的高壮男人眯起眼睛，他手里还端着盘子，差点手抖把盘子里的鸡腿晃出去，他用鼻子喷了口气，抬手向韩逸行礼。
“你叫，什么来着？”韩逸问。
这下，男人的脸彻底黑了：“丹尼斯。”
“嗯？”
男人立正：“报告长官，我是星舰部队远征队员，丹尼斯！”
“下次别让我提醒，礼仪是最基本的。”韩逸走过去，直接拿走了对方盘子里那个色泽饱满金黄的鸡腿，“还有，你长官我飞得好好的，倒是你，我想起来了，去年你申请加入星尘，我淘汰了你，对吧，理由是什么来着？”
高大的男人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却不得不回答长官问话，眼神阴森地看过来，嘴上还是恭敬回答：“是战场应变能力不足，过度依赖AI。”
韩逸冲他眨了眨右眼：“下次加油。”
“长官。”丹尼斯咬牙，“你也是啊，这个年代，不能和AI协同作战，那不就是不开化的远古人吗？”
韩小逸：100%痛觉怎么了，杀呀——————————————
韩小逸：100%痛觉，起不来了，要文斌吹吹才行！
……
新的一年啦，新的一年要有新的营养液！交出营养液，助力韩小逸早日迎娶星舰（啊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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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