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点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他拿出完好的义肢，开始为自己更换断裂的左侧小腿和脚腕。

在联邦，是不会像帝国那样，会为了提高劳动效率或者作战能力而故意把人体替换成机械的，星尘的战士多半依靠外骨骼盔甲战斗，自体的强化以纳米机器人为主，并不会导致更换义肢。

“我在新闻上看到过。”赵文斌轻声说，“是为了营救一个试图脱离帝国的Omega，所以才这样的。”

韩逸一愣，随即意识到赵文斌在说自己的义肢。

“这都多少年了，你居然这个都知道。”韩逸摇头，唇角却弯了弯，“帮个忙，帮我把这里转一下——对，就用那个扳手。”

赵文斌有些生涩地拿起韩逸示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到对方的脚腕，尽管那是义肢，但为了更好适配人体，它的温度被模拟成韩逸的体温，略微偏低——赵文斌随即想到，不，可能是自己的手发烫了。

“这样转？”

“对，大胆转，没事。”

赵文斌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不要先关闭痛觉神经？”

韩逸扬起眉梢，随即点头：“嗯，我关了。”

赵文斌沉默了一小下，回答：“有没有人说过，副军团长阁下不太擅长撒谎。”

被拆穿韩逸也不尴尬，摊手坦白：“说过，我在军团里玩狼人杀、副本杀什么的，从来都是倒数。”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韩逸又露出他的笑脸：“没事，你拆吧，我这个方向实在不方便操作，留着痛觉神经，这样才能帮助你精确调整。”

他补充道：“喂，你连撞刀都不怕的呀。”

“可……”赵文斌抿了抿唇，吐出一口气，随即定了定神，手下用力，咔哒一声，机括被转动，轴承松解，韩逸风轻云淡地指点了转动的圈数和顺序，很快，断裂的肢体被拆下。

“你的眼睛还在出血。”韩逸的语气里笑意消失，多出几分严肃，“坚持得住吗？”

赵文斌的语气显得不太友善：“拒绝止痛强拆一只脚的可不是我。我只是个平民文职，没你们星尘那么厉害。”

“好啦好啦。”受伤的人明明是韩逸，可他拿出了一副哄劝的语气，“帮我把新的拿来一下，很快就结束啦。”

赵文斌没吭声，把完好的义肢咔嚓一下怼到韩逸脸前，把韩逸怼得往后缩了一下，然后才顺便用纸巾抹掉了眼角的血迹。

韩逸接过义肢，熟练地为自己替换，机械箱里还有密封加压保存的人造血液，韩逸顺便也给自己补充了一些。

毕竟是被俘，即便有韩逸自导自演，但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就地被抓，那样不符合他用以应对帝国的人设背景，只有足够危险、但又绝对没有社会地位的雇佣兵，才会被顺利带到星环监狱，否则去了其他地方不是白费功夫。

韩逸的作战风格虽然悍勇，却不代表他没有精密的谋划算计。

“你说你们的飞船遭遇感染者袭击，坐标还有吗。”韩逸说着，站起身，开始适应新换好的义肢。

“有。”赵文斌说着，飞快在导航仪上输入了记忆中的坐标。

韩逸看了一眼，点点头：“嗯，是无人区边缘，帝国应该一时半刻还没有去打扫。我这里有我的备用外骨骼，一会儿你穿上，我们才能进感染区。”

赵文斌：“星尘的战斗用外骨骼，我能随便穿吗？”

“那有什么。”韩逸狡黠地笑了一下：“我没有搭档AI，只要我抹掉系统记录，你不会被发现的，连总结报告都不用写。哦，可能稍微有点不合身，你好像比我高一点。”

Mars战甲的航行能力并不弱于小型运输星舰，很快，他们就抵达了赵文斌输入的坐标。

星尘军团现今使用的外骨骼盔甲通体都是银白色，点缀以蓝色能源线和涂装，韩逸的外骨骼胸口处印有他的编号，07-A379，两具外骨骼在赵文斌看来是一模一样的，大约只有它们真正的驾驶员才能分清哪个是备用。

也或许韩逸根本就是随便给了赵文斌一身。

“你没有芯片和纳米机器人，并不能使用外骨骼的真正作战功能，不过别担心，防御护盾是自动的。”韩逸解释，“光能枪你拿着，会开枪吗？”

赵文斌停顿了一下，才缓慢摇头：“没试过。”

“这是保险，这是扳机，通过这儿瞄准，没有AI所以没有辅助瞄准系统，但是只要别打我，其他随便你。”韩逸快速地介绍了一遍，然后就真的把枪丢了过来。

赵文斌接过枪，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星尘射击成绩最好的？”

韩逸有一点点惊讶：“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们其他人有AI，会用AI辅助瞄准啊，能用现代科技，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成为神枪手，反正瞄歪了，AI辅助系统会进行纠正的。赵文斌叹了口气。

广袤无垠的太空中，一艘中型民用运输星舰漂浮在行星环外，如果不仔细看，可能会被误以为是行星星环的一部分，它看上去安静、甚至死寂，引擎熄火，舷窗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生机。

如同赵文斌所说，星舰悬挂逃生舱的位置是空的，显然已经发射，只有赵文斌的逃生舱，发射时因为运气不好，随机轨道撞上了帝国的治安巡逻队，其他人不见踪迹。

“我们当时伪造了出入帝国的签证，但是联邦与帝国局势紧张，所以我们伪造的是自由银河联盟的公民身份，只是我被识破了。”赵文斌点点头，“运气不好，碰到的治安队长见过我作为外交官出访。”

“那确实运气差点。”韩逸点头，“不过你会被记住也很正常。”

过了半分钟，韩逸在频道里说：“一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超过我的位置。”

他打开手中探测仪，光屏上很快出现读数——V元素活跃率百分之四十九。

“这个巢穴还在感染转化初期，应该还没有诞生巢母。希望所有人都逃出去了。”韩逸说着，Mars战甲在他的指挥下以光刀破开舱门，韩逸用一根安全绳拴住赵文斌的腰，拽着他一道进入了船舱。

一进入船舱，外骨骼就提示室内温度为零下二十度，并自动打开了加热保温系统。这早已经不是人体的舒适温度，如果没有御寒装备，是要冻死人的，所以只能祈祷这艘星舰上确实已经空无一人，否则，迎接他们的只会是转化中的感染怪物。

星癍霉菌的活跃性很强，它们在零下五十到一百度沸水都能存活，零下二十实际上是它们的育种适宜温度，显然，这里已经被改造为一处巢穴。

空气冰冷，外骨骼过滤有毒有害物质，但会保留味道以帮助战士更好判断环境威胁，赵文斌此刻就闻到一种花香的味道，不是具体某种真正的花，而是一种浓郁的、令人心神沉醉的芬芳。

虚假的芳香。

韩逸背对着他，却似乎有读心术似的，介绍道：“那是星癍感染者身上分泌的物质，带有香味，不过没有毒性，暂时也没发现空气传播感染的能力，它们大概是星癍霉菌的一种糖衣炮弹，为了蛊惑人心，伪装成美好事物。”

的确，星癍这种物质刚刚接触人类的时候，曾经也被误以为是有利于人类的优质资源。人类就是这样一种肤浅的生物，外表的美丽往往令人心情愉悦、警惕放松。

星舰的走廊里，长满了微微散发荧光的草，草地中还有淡色的小花成串地开放，温柔的光芒照亮这里，温馨得像一处世外仙境。

“霉菌正在改变环境。”韩逸的手指拂过那些花朵，那些拟态出来的花并非真正的植物，那只是星癍的一种演示假象。正因为这种美好的外表，使得各国都有些固执的少数群体，依旧以为被星癍感染是不错的归宿。

再往深处走，一些带有斑斓彩色荧光的椭圆状巨蛋开始出现，韩逸的表情变得严厉了几分：“是孵化孢子，判断错误，有巢母，你告诉我你可能把终端遗落在哪，我去找，我先把你送回Mars战甲。”

赵文斌回答：“大约在餐饮区，或者我的卧室。”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撤离，空气中忽然有更浓郁的馨香传来，地面开始发出细小的震颤，噼噼啪啪的细碎响声在四面八法响起。

那些孢子开始出现裂痕！

赵文斌自嘲地笑了一声：“看起来我最近真的格外倒霉。”

韩逸左手持光能枪，右手一抖，一把雪亮长刀落入手中，他却笑得灿烂张扬：“倒霉？你幸运极了，你可以近距离观赏我是怎么一个人杀穿感染巢穴的了。”

闻言，赵文斌也忍俊不禁，他当然知道韩逸这不是自吹自擂，他在帮自己这个没经历过什么战斗的文职缓解紧张。而且的确，星尘的副军团长是全星际唯一一个单人击破了S级大型巢穴的人。

赵文斌的眼神暗了暗……其实，他经历得很多，比韩逸记得得要多得多。

所以他并不紧张自己。

劲风扑面而来！

第一只孵化出的感染者高高跃出，径直扑向韩逸，新生的星癍感染者有着类人的形态，但四肢和躯干都显得细瘦伶仃，这并不是由人类转化而来、而是星癍霉菌自主孵化出的幼芽，所以韩逸横刀于前，好不迟疑地直直撞上那感染者，光能刀展开能量，将敌人顺畅地一分为二！

这是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收割。

如果感染者也会做噩梦，大概会梦到持刀的星尘副军团长吧。他银白色的身影在一片光晕中闪转腾挪，优雅随意，随着他手腕反转，刀光如绽放的花丛，将扑来的感染者就地绞杀。

甚至他左手还张开护盾，在感染者的蓝色血液即将溅到赵文斌身上时出手挡了一下。

“谢谢。”赵文斌说着，象征性举起枪，开了一枪，恰好命中一只扑向韩逸后背的感染者。

韩逸毫不吝惜地赞赏了一声：“这么准，很有天赋。”

“谢谢。”赵文斌依旧回答这两个字。

没什么天赋的，赵文斌在心底叹息，只是，熟能生巧，他不会告诉韩逸，他其实很熟练使用光能枪，甚至如果比射击，他未必比星尘其他人差。

毕竟，帝国前线的炮灰Omega战士，也没有AI可以搭档。

眨眼间整个舱室的感染者被消灭一空，韩逸收回刀，改了主意：“你跟紧我，你更熟悉这艘船一些，带上你搜索速度会更快，除了你的个人终端，还有其他有用资产吗？”

“没有了。”赵文斌笃定回答，“重要的是人。”

赵文斌的小队一共九人，他作为领队，还有一位外交部门的文职，其余七位是安保人员，他们接应的是一位投诚联邦的外国工程师，因为那位工程师暂时不肯透露重要情报，联邦也没有将其认定为高危人群，所以才只用外交官与普通战斗人员来接应。

赵文斌如实以告：“我觉得那位工程师女士身上有秘密。”

韩逸颔首：“了解，她一个人吗？”

“还有一位助手，一直没和我们说过话，据她说是性格内向。”

内向？

韩逸一间一间舱室小心搜索，走到一半，他咦了一声。

“怎么？”赵文斌问。

“V元素指数在下降。”韩逸皱眉，“如果巢母占据了这里，用于改造环境的V元素只会逐渐上升，但我们清理了几个舱室后，读数有了显著下降。”

赵文斌了然：“所以，袭击我们的的确是巢母，但它并没有留下建筑巢穴，而是离开了？”

韩逸问：“你们的飞船有多少逃生舱？”

赵文斌迟了一步想到：“刚刚悬挂逃生舱的地方空无一物，我们一人一个的话，应该还会剩下一个才对。”

韩逸的心向下沉了沉——

“巢母具有拟态能力，可以暂时模拟外表，成为任何普通碳基生物的样子。”

即便这是帝国境内，韩逸也并不希望看到感染者混入毫无防备的帝国公民中间，制造一些大型新闻热点。

“找到了，我的终端。”赵文斌从椅子下面摸到一个手表造型的智脑终端，表盘已经摔裂了，但好在整体没有受损。

“定位功能还在？”

“能用。”赵文斌确认了一下，终端最后的一丁点电量就这么消耗干净了，屏幕倒映出两个带着外骨骼头盔面罩的影子，乍一看，竟然分不清谁是谁。

“那走吧。”韩逸拉住他的胳膊，“先回战甲，充个电，休息一下吧。”

“嗯。”赵文斌点头。

……

第三帝国与太阳联邦是宿敌，但战争并非一直持续，眼下就是一个长休战期。休战的原因也很简单，古时候人们常说，要想人类彻底和平，除非外星人侵略地球，现在就是这样，联邦和帝国停止纷争，是因为最近是感染者的活跃期。

从帝国到联邦的星际铁路早就四通八达，但大多数都处于关闭状态，只剩下最后一班星际列车，每一个月往返一次帝国与联邦。

列车会在帝国停靠一个星期，算算时间，很快就要启程了。

韩逸与赵文斌伪装成了普通经停旅客，在售票窗口加入队列。

他们拿的是韩逸刚刚从一个黑市商人那里拿到的伪装身份，来自第三国——自由银河联盟的商人和保镖雇佣兵，从联盟星域带来外星特产，与帝国交易后，准备下一站去太阳联邦拜访商业伙伴。

显而易见，赵文斌扮演老板，韩逸还是个雇佣兵。

购票窗口的机械售票员检查了两个人的身份证明，没有过多纠缠，就放他们进入了安检通道。

安检对第三国旅客来说一点都不严格，帝国才不会管你带什么危险物品去联邦，他们恨不得每天都有危险发生，所以赵文斌只出示了一些所谓的商业合同复印件，就被顺利放行。

“他们查得严格的是帝国本国的偷渡客，每次的列车都有帝国的Omega想要偷渡去联邦。”韩逸低声说。

赵文斌为不可察地晃神了一瞬，回答：“嗯我知道，你就是在这列车上救了偷渡的Omega。”

韩逸点点头，难得回忆起来：“嗯，那是个很厉害的Omega，一个人，一把光能枪，干翻了一整个追击他的小队，还掩护了十来个同行人。”

“你记得？”赵文斌有些许紧张，“那后来呢？”

“后来到了联邦，他被送去救援中心了，好像伤得不轻，当时我记得他半张脸都被光能烧焦了。”韩逸回想了一下，“那都是我还在军校时候的事儿了，快十来年了，现在的话，希望他找到新工作啦，这两年联邦就业压力还挺大。”

赵文斌低低笑了。

“走，上车了。”韩逸起身，主动拎起行李。

赵文斌所携带的终端毕竟不是军工级别，所以定位精确性并不高，但本来也不该差到现在这样——

“基本可以确定，人形巢母在附近。”韩逸低头看着光屏，“检测到V元素活跃，V元素会干扰定位器信号，等上了车，尽量先不要惊动巢母，我们在帝国境内，我不好直接大庭广众地出手。”

文斌：我是Omega不耽误我是攻。

韩逸：对对，这和武力值高不耽误躺平享受一个道理。

……

昨天不太舒服所以咕咕咕了，今天晚上争取再加一更补上，今天补不上就明天补，反正我是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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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