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姝这几日接连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
好消息是陆续又有人去县衙告冯氏和周氏,两人供认不讳,皆已被判斩刑。
听说宋父还在主院向徐氏大发脾气。
之后就收了徐氏的管家之权,交到了柳氏的手上。
宋玉姝自然是知道原委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呢。
如他所料,宋父不会让徐氏上公堂,只会私下处理。
不过冯氏和周氏就彻底完了,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坏消息就比较耐心寻味了。
春雨告诉她,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前几日青云寺里举行盛大仪式,宋玉瑶竟然引来了数千只蝴蝶围绕的异景,甚至有金光笼罩。
这就算了,还有人说,宋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一个是天命之女,贵不可言。另一个确是孤煞命格,克父克夫,必得去女庵中净化一番才行。
这些话传得有模有样,似乎是那些人亲眼见了一样。
宋玉姝轻笑出声,“除了嫡母,没有其他人做得出这种事了。”
春雨担忧道:“老爷会不会真的让姑娘去庙里…”
柳氏还在坐月子,出了这种谣言,她气得不轻,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老爷,那天明明是姝儿去的青云寺,老爷是知道的。”
“再不济。我们去找青云寺方丈。请他澄清!”
宋玉姝连忙安抚道:“娘你先别着急,身子要紧。不如…让我想想办法吧。”
柳氏知道她主意大,连冯氏和周氏都能惩治了。
可此事关系到她自身,她不放心……
自己好歹刚给宋家生了儿子,这时候去找老爷求情,总归有几分作用的。
母女两人各自思量,谁知……却没有想到一起去。
宋玉姝有别的想法。
现在柳氏已经顺利生下了弟弟,宋玉瑶被自己敲打了一番,徐氏又失去了管家权,也能安分守己一段时日。
柳氏为了自己和弟弟,已经逐渐能立起来。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暂时离开宋府了。
她有许多事情想去做,可是身为县令家的二姑娘,出入麻烦,受人关注,束手束脚。
倒不如干脆出去,天高海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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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静静地等了几日。
果然,宋父知道流言后,对于是谁去的青云寺,他心知肚明。
但是听说宋玉姝克父,他却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甚至不由得往深处想,自己多年无所升迁,会不会……原因就在于此。
仿佛是生了心魔,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宋玉姝送去城外的女庵中,待及笄后再回来。
柳氏哭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让宋父回心转意。
宋玉姝跪到宋父面前低声道:“父亲既然有令,女儿不敢不从。可是姨娘刚刚生产完。女儿实在担心她的身体。”
她红肿着眼睛抬头看向宋父,十分委屈可怜:“父亲既然要送女儿出去,不如去青云寺吧,这样姨娘也能放心些。”
宋父正愁柳氏那里要如何安慰,既然女儿这么乖巧听话,青云寺毕竟是三大佛寺之一,总比女庵要强些,终于答应了下来。
柳氏知道宋玉姝自己跑去找宋父要去青云寺,又哭了一晚上。
宋玉姝没法,只能又发誓又保证,并且带上春雨和阿四一起去,这才勉强让柳氏止住了眼泪。
……
宋父既想把女儿送出去,又怕此事传出去并不光彩,是以特意等了许多时日,还让宋玉姝去学堂又学习了两个月。
待到春暖花开,才安排人准备送宋玉姝去青云寺。
柳氏即便万般不舍,也只能接收。
她手中的积蓄不多,宋父刚给的铺子也只送了两个月的收益过来。
她把所有的银钱都凑到了一起,一共300两银子,全部给了宋玉姝。
宋玉姝拿着银子,心里好像有千斤重。
对于自己来说,她知道青云寺就像是她的福地,她并不害怕去那里。
而且她还可以变化容貌,这是她的底牌。
有了这些,她又有成年人的灵魂,所以心里并不慌。
可是柳氏不知道。
她只是担心,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离开家,身旁又没有大人。
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所以恨不得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她。
恐怕现在柳氏手里连5两银子都没有了吧。
宋玉姝不忍,拿了100两,其余的200两悄悄塞进了她的柜子里。
宋玉姝从学堂里办了停学,只说是身体不适,暂时请假。
只不过到底请多久,那就不好说了。
姜灵儿很是不解,“玉姝,你看起来身体好好的,可是有其他事?”
宋玉姝不想瞒着她,毕竟,她目前就这么一个好朋友。
灵儿听后气得柳眉倒竖,“好个宋县令,竟然狠心到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
“就算是拿一万两金子换我,我爹也不会同意的!”
“他真是你亲爹吗?”
说完又觉得不妥,怕伤害到了玉姝。
宋玉姝不以为意,“我与青云寺有些渊源,我不害怕。而且,你忘了么,柳十一也在那里呀!”
姜灵儿高兴地拍拍手,“对!我怎么忘了呢!还有柳神医呢。你在那里也算有个伴。”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姜灵儿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玉姝,我想让我问问你,想请柳神医给我姨妈瞧瞧病,不知道方不方便。”
宋玉姝莞尔一笑,“我去了青云寺给你写信吧。等我的消息。”
……
去青云寺的这一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点点绿意已经染上树梢。
宋父亲自送她,柳氏求了多次,也终于能送女儿一程。
其实,青云寺的后院中,是有一些香客常年居住在此的,她们居住的地方名为寮房。
只不过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交了香火钱,每日跟着佛寺的僧人,过着半修行的日子。
宋玉姝年纪这样小的,还是头一个。
青云寺自有接待常住香客的规矩,宋父早已安排人都打点好了。
柳氏推开女儿即将要入住的寮房,忍不住掩面啜泣。
在宋府里,虽然是庶女,可好歹有自己单独的小院,也有自己的房间。
柳氏爱女,竭尽所能地为女儿提供最舒服的环境。黄花楠木的卧床上,挂着轻软的纱帐。
卧房里衣柜、桌椅俱全,一批批锦缎被褥、一整套的笔墨纸砚整整齐齐。
墙上挂着她精心挑选的书画,虽不是名品,但胜在意境。
女儿虽小,但也有专门的梳妆台,珠翠首饰也有小小一盒。
可是这寺庙内的寮房,简单地甚至不如府里丫鬟住的地方。
墙壁上的粉刷已经斑驳不堪,光秃秃的只挂着一副“静”字。灰扑扑的地砖上不少裂缝清晰可见,一张小床,几件家具。更别提区分什么卧房和小厅了。
从门口处望去,一眼看到底的简陋和寒酸。
宋父脸色难堪,“哭什么哭,让人家看了笑话。寺庙是修行的地方,哪能像家里一样。你要是还这样,就赶紧回去,以后都别来了!”
柳氏心中悲凉,早知道他狠心,没想到看到女儿居住的环境,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面子。
宋玉姝牵起柳氏的手安慰道:“姨娘,父亲说的也是,青云寺是古刹,这里的人以修行为主,不可太过华丽。”
“我看这里古朴简单,环境清幽,也很不错呢。”
柳氏摸着女儿软软的小手,听着她说着慰藉熨帖的话,心里更加难受。
可是为了以后还能常来看望姝儿,她不能总是哭哭啼啼。
宋父不耐烦守在这里,柳氏就带着丫鬟婆子收拾房间。幸好从家里带来好些被褥衣物和日常用品,几人仔仔细细地将房间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又把东西都摆放整齐,甚至连花瓶和香炉都一并带了来。
日暮西斜,晚霞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橘色的光温暖柔和,只是离别的时间到了。
宋父早就等的不耐烦,已经来催了三四趟。柳氏再不忍心,也得回去了。
她强忍着泪意,宽解女儿:“姝儿,好歹你是帮过青云寺的,方丈定会关照你。往后过节过年,我一定求你父亲把你接回来。”
“你父亲答应了,会让春雨和阿四在寺里陪你住三个月。以后……就只能让他们回来了。不过,娘会经常安排人来看你的。”
“现在天气还凉,用饭睡觉都要注意……”
“娘每月都会给你送银子的。”
“姝儿……没事的,几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柳氏也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安慰自己,她不愿露出情绪让女儿害怕和担心。
直到转身离开时,泪水才滚滚而下,却再也不敢回头。
宋玉姝怎么看不出柳氏是在强颜欢笑呢。
或许她会想清楚,宋父是靠不住的,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女儿,还是为了刚出生的弟弟,都该有所改变了。
……
春雨还不是很适应离开宋府的日子,她刚领了斋饭过来。每人一份米饭、两个清炒蔬菜和一碗汤。
这实在是太少了、太简单了,姑娘还在长身体,这怎么够呢……
阿四也是一筹莫展,这样的日子,姑娘还要忍受好几年。
几人忙碌了一天都累了,早早地歇下了。
宋玉姝躺在床上,呼吸着山里清冽干净的空气,并不觉得苦,只觉得,自由极了。
……
随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晨的阳光柔柔地溜到了宋玉姝的脸颊上。
她睡了一个很踏实的觉,心满意足,正躺在床上伸着懒腰,忽然听到春雨一声惊呼——“呀!”
“怎么了,春雨?”她还不想起来呢。
春雨的声音不像是什么坏事,她连声催促,“姑娘,你快出来看啊,好多东西。”
宋玉姝批上衣服,这时候的清晨还是冷冷的。
推开门,只见门外放着许多吃食。
新鲜的水果、零食、点心,甚至还有柳州县城里生意最火爆的蜜饯铺子里的各类蜜饯,更过分的是,还有一只烧鹅……
宋玉姝惊讶地围着这些东西来回看了好几遍,又向四周望去,周围什么人也没有。
天啊,这是谁送来的?
水果点心也就算了,烧鹅……这是寺庙里可以吃的东西吗?
春雨拿起东西仔细看了看,开心道:“姑娘,这水果像是新摘的,真新鲜。蜜饯竟然是梧桐居的,平日里咱们去买也得排队呢。”
“只是这烧鹅……”她有些不知所措。
送东西的人肯定没有恶意吧,宋玉姝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喊了一声谢谢,让春雨和阿四把东西好好地收起来。
就这样,在神秘人的投喂下,主仆三人正式迎来了在青云寺常住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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