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逍录》是楚容挺喜欢的一部小说。
对于主角岑衍,他也一直挺有好感——只是读者对角色的喜爱——也比对旁人多出几分耐心。
但是,他不是泥娃娃,能任由人揉圆搓扁,即便岑衍对他的厌恶有根可循。
楚容能孤身一人,一步步走到穿进来前的地位,他不是没有脾气。
楚容的眼神冷如千年寒冰,面具下嘶哑难听的嗓音,没有一点温度,令人不自觉心头发怵:“放手!”
岑衍心神怔松,不知道为什么,恍惚地放松手中的劲。
楚容趁机抽回手,白皙的手腕上,清晰浮现出几道发红指痕,烙在雪一般的肌肤上,艳的灼眼。
楚容眉尖微蹙,对岑衍的忍耐度濒临告罄:“带我回宗门,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是你要报恩,是你要根治我在大火里留下的遗症。可你做的又是什么呢?你无凭无据污蔑我,捏造出不实的证据,强行押我去前殿,当着宗门所有人的面逼我认罪、羞辱我、给我难堪。要不是我想起用真言珠证明清白,这会儿只怕是都没命了吧?”
楚容揉捏两下发疼的手腕,第一次对岑衍没有好脸色:“岑大仙人,报恩不是你这么报的。”
楚容在名企混的风生水起,怎么可能没点儿本事傍身?胡说八道、倒打一耙那是信手拈来。
楚容无意与岑衍起冲突,但是岑衍要是继续针对他,他也不会客气。
修真界弱肉强食,什么道德、什么真善美、什么良知,那都是虚的,楚容穿来不过一天,竟是比岑衍更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胡说八道!
明明是楚容挟恩图报,多次以救命之恩逼迫他,他才会带他回青阳天宗。
那些指证楚容的证据,更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桩桩件件,实实在在,铁证如山。
但是偏偏,楚容就是清白,就是无罪。
岑衍面色铁青,紧捏着拳,冷冷的盯着楚容:“我宗门的弟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只是关进云脊峰而已,怎么可能会死,楚容把他的同门当成什么了?
宗门上下都喜欢岑衍,岑衍自是觉得所有人都是好人。但对于熟知全文的楚容来说,青阳天宗藏污纳垢,勾心斗角、欺辱霸凌无处不在。
他昨夜在外门后山脚看到的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楚容目光讥诮的看着岑衍:“岑衍,你的眼光不过如此。”
不可理喻!
“我的眼光怎么样,还用不着你来评判。”岑衍气到极点,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心气儿挺大。
楚容轻扯嘴角,上前关上房门,走回桌边,两指按住面具的侧面开关,正要摘下来。
想到什么,他的动作忽的一顿。
-
内门长生堂中。
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并排而放,里三层外三层的白烛围在尸体四周。
宗门前来吊唁的弟子站在堂外,一个个半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面上的神情愤怒而悲伤。
凭什么?
明明证据确凿,真凶却逍遥法外,他们不甘心。
站在最前方的弟子眼眶发红,眼泪滚落脸庞,紧咬着牙,齿根磨的咯吱响,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们报仇。”弟子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手臂垂下之际,眼角不经意瞥到人群之外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脸色陡然变得阴沉。
“楚容!!”弟子神情阴鸷,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打破长生堂外压抑而沉重的氛围。
弟子们应声回过头去,就见戴着蓝灰色面具的男子独自一人站在人群外围。
长发飘逸,如瀑布般垂落曲水紫纱外衣,迎着日光,面具在眼睛形成明暗不定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两嘴翘出的尖角,像是地狱恶鬼张开的獠牙。
真是楚容!
犹如冷水泼进烧热的油锅里,长生堂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楚容身上,宛如沾血的尖刀一样,四面八方朝他钉过来,仿佛想要将他凌迟。
“你又想干什么?”最先看到楚容的弟子双眼猩红,冲到楚容面前面。
他周围的弟子对视一眼,纷纷跟着上前,堵在楚容的面前。
楚容这个罪魁祸首,还嫌害这几个弟子害的不够惨吗,连悼送都要来横插一脚!
岑师兄是何等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怎么偏偏与这样卑劣恶毒的人缔结婚约。
想到这里,为首的弟子心头燃烧的怒火愈发旺盛,心底里滋生出一个阴暗的念头。
“怎么,你害死人心里虚,想来灵前赔罪,减轻罪恶感?”弟子咧开嘴,眼里浓稠的恶意翻腾,仿佛随时能化成毒汁流淌出来:“也不是不行。”
他抬手指向长生堂内的三具尸体,故意扬高音量,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你先进去在他们的面前,一人磕上一百个响头,跪上个十天半个月,看看诚意。”
长生堂阴冷,尤其到晚间,更是寒意侵袭刺骨,哪怕是修士,一连跪个几天都可能出事,何况楚容只是个凡人,怕是只跪一夜,双腿都得落下残疾。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弟子是有意刁难楚容,但是,却恰合这一群人的心意。
楚容这样的人,怎么欺辱都不为过。
“你害人性命,理应以命相抵,只是让你去灵前谢罪,已经是便宜你,别不识好歹!”周围的人同声应和着。
眼里的恶意,如出一辙。
楚容桃花眼微微一眯,原本还带着些波澜的眸子,一下子泛出冷意,让人望之便感觉到寒意森然。
“谁说我是来赔罪的?以多欺少,恃强凌弱,青阳天宗的做派还真是一派相承,令人作呕。”
他一字一顿,重重咬着最后四个字,周围的弟子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怒火攀升。
“你说什么?!”楚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质疑宗门的作风!
楚容转动眸子,眸光清泠泠,似夜间荡漾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一寸寸从这些人的身上刮过去,双眸里折射出的冷光,让人不敢直视。
“怎么,你们做得,我却说不得,修士就一定比凡人高一等?你们有几个人是筑基?你们不也是凡人吗?”
短短两问,犀利的直击要害,砸得在场的弟子怒不可遏,但又有口难辩,一个个憋红一张脸,嘴巴张张合合,愣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确实,他们之中很多人都还没引气入体,比起楚容,不过多顶着个修士的名头。
本质上,他们与楚容一样,都是凡人,而楚容是岑师兄的未婚夫,地位甚至比他们高。
楚容没理会一群人七彩斑斓的难看脸色,他只是来看一看被原主害死的三个人,目的达到,他不再逗留,背身离去。
-
回雾凇居要经过外门。
守山大阵封闭宗门,任何人不得外出,宗门的一切杂务,基本都是外门弟子包揽,要做的活计很多。
楚容一路过去,有挑水的、砍柴的、浇菜的、洗衣的……在扫地的几个杂役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高大健壮的男人勾着头,手里抓着扫帚,正在清扫地上的落叶,卷折起袖子的手臂上,伤痕密密麻麻,比他昨夜所见又增加好几条。
楚容面具后的眉心微蹙,忽的想起很久之前的往事。
以前楚容也受到过欺负,准确说是校园霸凌,他无父无母,但是成绩好,长得也不错,自然而然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堵在厕所里群殴、半夜对准他的床位上泼水、在他的书桌里塞垃圾、随处可见写满脏话的字条……他有一段时间,身上与云志一样,都是伤口。
但是,他与云志不同,云志在岑衍救下他之前,几乎没有反抗。而他却是一逮到机会,就回敬回去,一直到把那些人打趴下、骨头打软,看到他就怕绕道走,再也不敢欺负他。
楚容算算剧情,离岑衍救云志,还有一年多,他眼神微微一动,忍不住出声:“你,过来一下。”
云志茫然的抬起头,对上楚容脸上骇人的面具,吓得脸色一白,浑身哆嗦。
云志是从外地逃难而来,进入青阳天宗,不过是想讨一口饭吃。
岑衍的天才之名响彻宗门,他自是有所耳闻,楚容是岑衍的未婚夫,连带的他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楚容的传闻。
楚容其人气质阴鸷,终日一张骇人面具覆面,脾性诡谲不定,尤其昨日前殿的事,闹得风风雨雨,传遍宗门。
虽然宗主最终判定楚容是清白的,但是很多人都认为,那三名弟子就是楚容杀的。
楚容叫他干什么?
难道也要与那些人一样,打他一顿?
云志又惊又恐,紧抓着扫帚,脚下久久不敢挪动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联想到原主做下的事,楚容面具后淡色的薄唇微张,从唇间溢出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没再勉强云志,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与他说话:“他们又欺负你了?”
楚容怎么知道?
云志本能戒备的绷紧浑身肌肉,错愕地看向楚容。
楚容像是没看到他的表情,指着他翻折起袖口的手臂道:“他们经常打你?”
云志低下头看向手臂,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上青青紫紫都是挨揍留下的淤痕,密密麻麻的,看着很是恐怖。
云志惊慌的放下衣袖,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
外门的人是常常打他,但是怕事情闹太大,那些人从不会下死手。对于云志来说,饥饿远比挨打可怕,以前逃难路上,为争一口吃食,杀人放火的比比皆是,只要能吃饱饭,他挨几顿打没什么的。
楚容看得出云志的想法,但是他没有点破,只是语气微顿道:“下一次,他们再欺负你,你可以去找岑衍。”
岑师兄?
云志神情困惑,岑师兄与他是云泥之别,岑师兄会帮他?
楚容没有多解释放,在从袖中取出一瓶止血之药,几根莹白似玉的手指托着细口径的药瓶,生生将细腻的白瓷衬出几分粗糙,弯身放在地上。
这药是他昨日岑衍送来的,他脖颈上的伤,血已经止住,暂时用不上。
“用清水清洗伤口表面之后,再敷上此药。”沉哑的音色从面具后传出,一字一句口吻严肃,将云志从震惊中拉回来。
云志如同被雷电击中,表情凝固在脸上,连呼吸都忘记了,楚容送他伤药?
云志浑身僵立着,迟迟不敢过去拿药。
见此,楚容淡淡补上一句:“用与不用,随便你。”
说罢,不再理会云志是什么反应,从外门离开。
云志低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伤药,犹豫片刻,走过去捡起来,放进胸前的衣襟里,继续深一脚浅一脚扫地。
久等~[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