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那又如何?

如谢墨所说,万俟槐早就察觉到了不对。

在谢墨出门后他没再装睡,拧开了一只小手电筒。

厨房坐落在楼梯转角处,因为孤儿院没有可以放下一位成年男人的冰箱,所以今天取下来的尸体暂时存放在那里。

但是。

万俟槐看着厨房原本应该存放尸体的位置舔了舔牙尖:“喂,真的假的。”

地板上的尸体消失了。

就连应该被水汽浸透的地板都干了,看不出一点被浸透的样子。

除此之外,奇怪的还有早就应该淘汰咯吱作响的双人床,应该有人打扫却粘腻在墙角的蜘蛛网,风化粉碎的玻璃。

25年的孤儿院已经装修过一次,虽然还是以木质结构为主,但这些早就不应该出现在年收入在几十万的孤儿院里。

谢墨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番,万俟槐接受良好地点了点头,摸了把泛起水汽的墙壁:“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外面那位赵小姐怎么办,她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谢墨看向门口挂着的查夜人员登记表,辨认了下,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赵晓站在楼梯口,逐渐觉得时间的流逝让人难以忍受,像是万千白蚁将心肺啃噬入骨,痛痒难耐,她强行按下心中的不适,盯着天花板。

“赵小姐。”万俟槐的声音从走廊响起,他挥挥手缓踱步到她身边,笑着低头看着赵晓,瞳底的眸色涌动着道不明的情绪,要把人吸进去一般,笑容虽跟早上看起来别无二致,却无缘无故令人心底发寒,无形的压迫感当头压下来:“嗯,我们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想问几个问题可以么。”

“啊,啊.....”赵晓一愣,过后是肉眼可见的怒目圆睁,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我现在问你孩子怎么样了?!”

“……你个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闪开我自己看!”

出乎意料的,万俟槐彬彬有礼一侧身,并未做出任何阻拦。

赵晓要到崩溃的边缘了,她哐当一脚踹开那间宿舍门,肉眼可见的凝滞住了。

大片大片的褐色血迹炸开,粘腻的质感粘连着头发糊成不可名状的一坨,脚旁还有一块诡异的凸起,被白色的床单盖着,在中间的位置印出一块渗人的红色。

谢墨站在床边,手里拎着那把斧头。

“谢……先生?,你做了什么?”赵晓缓缓睁大了眼,“你把孩子们怎么了?”

“是你杀了她们吗!是你吧!一定是你!你把孩子们怎么了?!说话啊!”赵晓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大家闺秀模样,几乎用着惨叫的声调:“你做什么了!”

“赵小姐,这不对吧。”

万俟槐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上下翻着查夜人员登记表:“14年的今天,你是1:30来查的房,嗯,现在是12点35分20秒……”

“你在说什么?这些和孩子有什么关系?!”赵晓顿了一下,强迫自己环顾着四周,突然一把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呕!”房间里顿时荡气回肠的呕吐声,可她把胃都吐完后挣扎着强迫自己又看了一眼孩子的脸。

这孩子她不认识。

不,她认识。

万俟槐咳了两声,没再笑,平时被笑意演过去的那股子冷峻劲就不加掩饰的散了出来:“现在能说实话了吗?”

他低头看着躺在桌子边的尸体,等着赵晓的回答。

这姑娘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着桌底,像是死也要印在脑海里那样。

谢墨则乘机抱着不知被什么鬼东西上身的孩子,将人暂时放在了赵晓卧室。

5分钟后,走廊上。

气压冷得吓人,赵晓一定要去一楼坐下来说,可都走了一半万俟槐才姗姗来迟。

谢墨看着他将什么东西拢进手心。

“在想什么?”万俟槐微哑的声音突然在谢墨耳边响起,他低着头,问。

谢墨侧身避了些距离,道:“你心态不错,一般人学不来。”万俟槐微微思考了下,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害怕?”

他虽然这样说着却大步流星往前走,没有半点滞涩感,几乎是脚下生风,半晌慢条斯理地道:“我很怕啊,现在手都在抖。”谢墨撩起眼皮看他,虽然早就察觉到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但有时候还是能被睁眼说瞎话的万俟槐气到。

万俟槐看起来脾气虽好,但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像是背后捅刀那种类型的。

万俟槐收回受伤的手笑了两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他们不说话,周围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来到一楼的餐厅处,赵晓一眼就看见原本存放在厨房地面上的尸体消失了,就和谢墨所说的那样,就连地板上的水渍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令人值得注意的是,下午吃晚饭那会儿桌子还是竖着摆的,此刻无声无息变成了横的。

“啊,真的,回来了吗。”赵晓茫然的看看四周,渐渐的脸上的表情由茫然转为苦笑:“这是造的孽太多了,神都看不下去了啊。”

“如你所见。”赵晓撩了下头发,深呼吸一口气:“2014年发生了一件恶性的儿童杀人事件,为首的女孩叫做陆岁,16岁,在一月十七日晚上拿了一把斧头,把整间宿舍里的人全砍死了。”

谢墨:“……”

“动机不明,目的不明,她在我查房的时候很乖的向我道了晚安,一切都如以前那样,但当我离开后,她突然疯了,一切毫无征兆,像是被鬼上身了,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她正拎着斧头笑,转身看见我才从那种恐怖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像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开始惨叫。”

“院长知道后命令我不许说出去,将人秘密的送进了精神病院,至今没出来,后来,他请了个道士。”

“道士说,是有什么东西跟着陆岁进来了。”

万俟槐用一根手指打转划着水杯口,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谢墨:“你的意思是等你离开后,她把人给砍了,但你仍然知道凶手是谁,并且在清醒的情况下可以信誓旦旦指着我,说我是凶手是么?赵小姐,你这话自己信吗?”

“……是,我回头看了。我知道是陆岁动的手,但是……但是……”她捂住脸,让声音蒙进手里。

“好可怕啊,满屋子都是血,我看见她拎着斧头,冲我笑……好可怕啊。”

“我就再想,如果,如果我不回头看那么一眼,如果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就好了……谢先生,你明白的吧?那种,满墙满手都是血,明明两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撒泼打滚的孩子,被开膛破肚的感觉……”

谢墨很少见的对一位女性冷脸,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但是,你没报警,为什么?”

“因为这种恶**件一旦发生,当夜的值班人要付30%以上的责任。”万俟槐似乎对面前没有茶水的杯子格外感兴趣,始终都没有移开视线:“而且你根本就没有立刻回头,否则,是可以阻止的吧,呐,赵小姐,我说,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他冲着赵晓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最后一个问题。”万俟槐伸出修长的手指挑着条黄金爱心项链:“这是我从门边的床下找到的,找到的时候被小心的用胶带粘着,你认识这个么?”

赵晓缓缓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看来是不知道啊,现在怎么办呢谢哥,在这里坐十年?”

谢墨:“你要种这的话我没意见。”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闪电和雷声几乎销声匿迹,只有很轻的,雨滴落在树叶上的声响。

哐当!

窗外突然响起又闷又重的声音,不是雷声,倒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万俟槐与谢墨对视一眼,笑不出来了。

他熟练的从门口抽出一把雨伞,无视地上的雨水径直向声音的来源走去,谢墨紧追其后,赵晓没动眼神呆滞,像是没听见。

他们看见一具姿势扭曲,几乎称得上猎奇的女尸头朝地趴在地上,很多地方直接被摔扁,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位置。

雨水很快让鲜血蔓延至二人脚边,谢墨并未错过血迹,而是向前一步,盯着女尸的衣服,半响都没有移开。

“哥。万俟槐举着伞,突然出声:“楼顶,是不是有人?”

雨还在下,虽没有之前那么大,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视线,只能看到极其模糊的一道,像是人影,一眨眼,又不像了。

谢墨视力要好一些,他将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随即转身就走。

楼上,确实有人,女孩是被推下去的吗?

但谢墨的目的地并非天台,他一脚踹开赵晓的卧室门,入眼的是空空的床铺。

人不在了。

谢墨想,他应该知道那孩子去哪了。

应该在一楼地上,烂成一摊。

这间房他做了很健全的措施,就算有东西它也进不去,甚至连扰人清梦,或者让她出现幻觉都做不到。

所以,死者是陆岁,她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自己费劲把门撬开从这里走了出去。

再向上走就是天台,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

谢墨回到室内窗边,向下扫尸体的位置,呼吸一滞。

没有了,尸体不见了。

不光尸体不见了,就连一地的血渍都杳无踪迹,地砖没有裂缝,仍然被水光印的光洁如初。

像是什么当没发生过一般。

就连应该举着黑伞的万俟槐也不翼而飞。

明明几分钟前人还在。

谢墨转头往楼下走,没走两步,就又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声音。

又是一具同样稀烂的尸体,同样扭曲的四肢,血迹染红一片地面,再很快被雨水稀释变成一片粉红色。

陆岁被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经历着被人推下去的惊恐与折磨,像是被这所孤儿院困住,不见天日。

赵晓这时候终于缓过来了,抬头就看见窗边一动不动的谢墨:“谢先生,你在看什么?”

谢墨绷着脸从窗外移开视线:“拼图。”

赵晓:“啊?”伸长了脖子,像是想看一眼,谢墨却下意识把窗帘拉上了。

窗外,尸体把歪了的脸从窗户上缓缓移开,似乎有些失望。

“那个,谢先生,万俟先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谢墨盯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黄金项链,接下:“他人呢?”

赵晓懵了下;“他说他去找你了,你没见到他吗。”

谢墨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看见,但就刚才一会,他把1楼到4楼全逛了个遍,这是去哪找了。

他就不怕也成为孤儿院的一具横尸么?

“赵小姐,陆岁还活着么。”谢墨本来要上楼,却突然停下脚步,问了这么个问题。

赵晓:“那件事发生后,我就请假了,但听方院长说人还在精神病院,因为有严重的伤人倾向,现在还没放出来。”

手上的项链沉甸甸的,谢墨沉默一会回头:“这里不安全,回去睡觉吧。”

赵晓坐在桌子前抠手,闻言手一滑,扯掉一片鲜血淋漓的死皮,她应了声,转身向楼梯口走,踌躇一会,眼眶通红:“所以,如果我刚才早点去419,是不是就能救下孩子们了?”

“历史不能改变,那些孩子最多不是被砍死,至于会不会以另一种更惨烈的方式去世那就说不清了。”谢墨一节节捏着骨节,“但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孤儿宿舍会出现如此昂贵的项链?你们有给孩子们发过零花钱么?”

他将那爱心形状的项链放在赵晓面前:“他在419宿舍床底下找到的。”

谢墨不能明说,但不管是万俟槐还是他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间宿舍里的孩子平均年龄在15到16岁,完全没有经济能力,这条项链少说有20克,即使是在14年,金价也绝对不便宜。

如果连生活老师都不知道,那么就杜绝了女孩外出打工这条路。

那么,东西是从哪来的?偷的?孩子们都在上学,根本没时间外出。

只有最后一条路,别人送的。

索菲孤儿院是14年才开始接受捐款的,在此之前员工和老师都不多,更别说雇佣义工,因为人员数量不足似乎还因此停业过一次,在复业后才有陆陆续续的慈善家看见了这所小孤儿院。

谢墨顿了下,迅速的捕捉到了脑子里闪过的东西,这条项链是万俟槐从门边的床下找到的,而自己看见那小疯子拿着斧子站在房间里的时候也是在那张床旁边,那一张床,是陆岁的吗?

赵晓感觉手上一片粘腻,低头看了一眼才看见不断冒出的血珠。

“去睡会吧。”谢墨看起来耗尽了仅剩的耐心转身上楼。

419还维持着谢墨离开前内副毛骨悚然的样子,他看了一圈,其实从第一眼看见这间宿舍起,他就觉得少了什么。

看了会,谢墨突然反应过来,这间宿舍少了个人,凶手一个,死者两个,还有一张床是空的。

那张床是上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看起来没人用过。

但是420宿舍,人却是满的。

床沿处,贴了一张模糊的标签,依稀有半个字还能看见。

姓年的不多见,名字里有年的谢墨倒是认识一个。

蒋年。

蒋年的死因是乱刀砍死,与这里的孩子死法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蒋年是被分尸,找了地府很多人才把她东一块西一块的身体拼凑齐全,得以活动。

谢墨沉默片刻,慢慢蹲下看了床底下,看见一个不大的纸箱,无视灰尘拖出来,是一箱衣服,看款式,应该是裙子,同样不是孤儿院的孩子应该有的购买水品。

箱子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女孩一笔一划,格外认真的字迹。

“燕子人很好,每次都会把好不容易分来的衣服送给我,我很笨,每次只能抢到一些根本穿不了的衣服,她送我的有些裙子还是新的,我很喜欢。”

“最近孤儿院经济好多了,好多姐妹都能穿上美美的裙子了,特别漂亮,好像还有全新的裙子,宿舍里很多姐妹都穿上了。”

“但许馨好像又被欺负了,她不说,但衣服都是烂的,燕子说是被人剪了。”

2013.12.27日。

谢墨转头看着门边的那张床,最终说服了自己,将手探进去来回摸索,摸到了一处粘腻的触感,像是透明胶带残留下来的胶痕。

那条项链果然是陆岁的。

许馨又是谁,这情况看起来好像是蒋年室友被霸凌了,但人现在应该去世了,因为这间宿舍的人正躺在地上,不会说话也再也不会动,等待时间流逝,这场称为意外的奇迹消失。

蒋年和陆岁的床铺是没什么东西可以看了,谢墨将手边的纸箱整理好,推回去了。

有了经验的谢墨飞快将名字全都扫视一遍,顺利找到了许馨的床位。

她将桌子和床位收拾的很干净,看起来整然有序,但仔细却发觉这些东西旧的令人发指。

桌子缺了个脚,要用写完的作业本折好垫上才能不让睡在上床的人半夜感觉自己在天上飞,笔筒里铅笔只比烟头长一点,中性笔只有一只,似乎还断墨了。

旁边的衣柜上层挂着洗涤泛白的校服,和明显小了很多个号的短袖,下层却塞得满满当当,看款式,应该是裙子。

一条裙摆几乎被剪秃的粉红色裙子,一条系绳与肩带被恶意剪断的白色纱裙。

“燕子说,许馨被欺负了。”这两条裙子作为主人被霸凌的最大证据与痛苦来源,却被很好的保存了,这很奇怪。

倒像是只把它们当成单纯的布料与遮挡物来掩盖后面的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抽出裙子的那面衣柜墙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蒋年说她会来救我。”

“但她不应该来。”

“这些事情她不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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