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养老院其实已经不在华丹市内了，而是在华丹边上一个安静的小县城里。

因为紧贴着华丹市，生活也算便利，但物价租金比市里便宜不少，大多都是低矮的房子，绿树成荫，是个极适合养老生活的地方。

因为剧组的戏正拍到了关键时刻，谢慈作为重要的武指也留在了剧组，没跟着简灵一起行动。

简灵和左毅一大早便驱车赶来，本来家里某个大少爷也想跟着一起，却被简灵视为添乱，强硬地将他留在家里抓瞎。

两人站在门口，老式的铁栅栏门将一个大约800米操场那么大的院子围了起来，四周是一排排像职工大院一样的二层小楼，没有尖锐的绿化栏杆，没有错落难行的石阶，唯一的一层阶梯也都做了缓坡处理，看得出是一所很用心的养老院了。

左毅跟门房的保安师傅说明了来意，只说是来给方爷爷收拾遗物的，保安也眼熟，没多问就将二人放了进去。

刚好到了老人们吃完早饭出来遛弯儿的时候，大院里还挺热闹，有些腿脚不便的还有护工帮忙推出来转悠。

可一进到联排房内，简灵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虽说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可这房里也太冷了吧，连他俩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左毅跟负责人打了个招呼，领到了房间钥匙，便迅速退了出来。

“你之前来有这么冷么？”简灵轻声问道，跟着他走在外间的走廊上。

“是不是因为降温了？”左毅疑惑道，“之前夏天来只觉得很凉快，不开空调也很舒适，养老院的人说这种自然的凉爽比较适合老人。”

简灵轻哼一声：“谁告诉你这是自然的凉气了。”

左毅一怔。

难道这养老院真有问题？

“这冷意可不是因为什么自然环境好，而是阴冷之气。”简灵不动声色，四处打量着，空气中的鬼气其实不怎么浓郁，只是却不知为何会有源源不断地阴冷的感觉传出来。

打开原先方爷爷住的房间，推开门就听见嘎吱一声，低头一看，居然满地黄黄白白的纸质圆片，状似铜板的模样。

简灵一愣，墙上也贴着好几张各式符纸一样的东西，还混着些纸花。

房间里门窗紧闭，本就阴冷极了，配上这一屋子东西看起来更加瘆人。

“……这不会是在超度或者祈福吧？”

“是的。”左毅见怪不怪地点了下头。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吓到你们了。”身后的走廊传来一个抱歉的声音，负责人张叔匆忙赶来，看到简灵明显发愣的表情，歉意更深。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微风吹进屋里，这才吹散了些那古怪的感觉。

张叔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看起来是个有福泽的人，可神色却有些疲倦，不知是不是工作太劳累了。

“我们养老院每次有人去世了，都会请附近的老道长来做法祈福，也是给其他老人一个安慰。”张叔歉疚地看着二人，“上次我以为你已经收拾完了，正好老道长也有空，便让他来做了法事。”

左毅摇摇头：“我……来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主要是她，她……”

“哦，我祖母年纪大了，我们也想给她找个舒服的养老院，听左毅说你们这儿还不错，就与他一起来看看。”简灵笑眯眯地胡说八道。

“原来如此，随便看随便看……没吓到你吧？”

简灵不在意地摆摆手，似笑非笑道：“没事，只是没想到你们考虑得还挺周到的。”

“那是自然。”张叔腼腆地笑了笑，“我们养老院是华丹附近口碑最好的了，性价比也高，一定给来这儿居住的老人提供一个最舒适的环境。”

舒适是舒适，就是阴气挺重的。

简灵心里吐槽道，背着手假装四处瞧瞧，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养老院的后院杂草丛生，还有些桌椅板凳东倒西歪的，正中间有一颗冲天巨树，树冠成荫，遮天蔽日，将整个后院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

大树就在房间的正窗外，离窗户也就不到十米的距离，方爷爷当时应该就是看到这棵树下有鬼。

此时的树下什么都没有。

简灵摸了摸鼻尖，不经意问道：“后院就这么空着，不浪费吗？”

“哦，要开放的。”张叔瞧了一眼，解释道，“之前有个导演来我们这儿借地方拍电影来着……好像是个**十年代背景的电影吧，我们这儿环境也合适，走了之后我们想着把后院重新修整利用起来，就订做了一些复建的器械，还没到呢。”

“那还挺好的。”简灵假装搓了搓胳膊，问道，“诶对了，房间里怎么感觉这么凉啊，是开了制冷吗？”

“没有没有，我们房间里都装了特殊的通风系统，跟供暖管道一体的，加上附近自然环境好，能在大热天的时候让大家不开空调也能觉得凉爽，等过些时天冷了，供暖也就开了。”

张叔真当简灵是潜在客户来的，仔细给她介绍着，什么保温墙体啊双层窗户啊之类的，总之就是入住不亏。

忽然外面院子里有几个老人看到了张叔，热情地喊他：“小张啊，小张快来，帮我们看看这个！”

“啊，来了啊！”张叔犹豫一阵，看了看简灵，“这个……”

“您先去忙吧，别让老人家们都等急了。”简灵摆摆手，指指左毅，“他熟，也很推荐这里的，我先让他带着看看。”

张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老人家们都跟小孩子似的，有时候会有点耍脾气，我一般都会哄着他们，不过他们也很好，都把我当儿子对待……那我先去看看啊，有什么事儿喊我。”

简灵送他出去，顺手带上了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怎么回事，有问题？”左毅沉声道。

“问题……太多了。”简灵真是有些无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

她附身捡起地上一片白色圆片，又顺手撕了墙上的符纸，捏在手中晃了晃，又好气又好笑：“首先，这玩意儿……这玩意儿它都是假的！”

“假的？”左毅也撕下另一张符纸，上面用红色墨水画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图样和文字，他在简灵那儿也见过，不过都看着差不多。

“不知道从哪儿请的假道士。”简灵啐了一口。

这种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假和尚还真不少，毕竟大多数人也都只是求个心理安慰。

就像养老院中为去世的老人“祈福”，他们也不知怎么才算是真祈福或者超度了，反正请个“大师”做做法事就行。

“这些纸钱估计都是在网上批发的吧，这符……这符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乱写的，反正看起来有模有样，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个画法。”

左毅恍然：“我之前来也碰到过几次，看来那个假道士不是第一次坑他们了。”

“待会儿问问，去找他算账——你先看那儿。”简灵的目光指向墙壁顶上的一个角落，那儿就是张叔说的“通风系统”。

一个老式的、简单的通风管道。

左毅思索道：“夏天来的时候还没觉得不对劲，这几天降温了才发现，这里真是冷的不自然。”

“是吧，就这么个老式的通风管道，哪能做到比恒温恒湿高科技系统效果还好的啊？”

她轻轻眨了下眼，色彩尽褪，空气中稀薄的鬼气也逐渐显现出来，果然都是从那个通风口散发出来的。

看到她的动作，左毅很有默契地搬来旁边的桌子，放在通风口的下面。

“好像够不到。”他大致比划了下高度，“我托着你上去吧。”

“不用。”

简灵往后退了半步，助跑，踩着桌子轻松跳了上去，手紧紧地勾在通风口的边缘，两条腿在半空中荡着。

“……小心。”左毅下意识上前，伸出双臂，虚虚地护在她腿边。

通风口很小，简灵的手指伸进网格中，腰部收紧猛一使力，终于看到了通风口里面。

狭窄的通风管道中黑漆漆的，也没有“通风”的感觉，只有一阵阵阴气从中慢悠悠地传出来。

简灵眨了眨眼，正对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那双眼睛也眨了眨，随即发出尖锐爆鸣：“——啊啊啊妈妈呀阴差要来杀人了！！”

别人是听不见，可简灵却能听见鬼的声音，好多鬼哭狼嚎在狭窄的通风道中不断地回响震颤，震得简灵一个手抖，差点没摔下去。

“别鬼叫了！”

简灵头皮发麻，受不了了，直接将第一眼看到的那只鬼从通风道里揪了出来。

鬼影是成年人一样的大小，在通风道里本就挤成一团，此时更像是果冻般Q弹弹地从网格中挤了出来，发出一连串“啵——”的声音。

简灵忍不住笑出声，轻盈地跳下来。

那鬼影好像不可置信般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蹦跳了几下：“我出来了……？”

说完它蹭的一下跳到通风口前面，伸头往里钻，简灵以为它要跑，赶紧一把揪住它的腿。

可那只鬼只冲着里面喊：“我出来了！！！朋友们！同志们！我！出来了！”

简灵一愣，只见它钻出头来看了一眼房间号，又钻了回去：“在1024号房！这儿有人能把我们弄出来！快来啊朋……”

话还没说完，简灵一把将他拽了下来。

她瞪着它，面无表情地威胁：“再喊杀了你。”

鬼影瑟缩了一下，嗫嚅道：“对、对不起……”

可这话已经说晚了，只听见通风管道里传来微微的震颤声，没一会儿就看到管道口那儿挤着好几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眨巴眨巴，渴望又羡慕地看着屋里那只。

简灵：……

幸好别人看不见，不然又得传成恐怖故事。

她无语地往床边一坐，抱臂冷冷问道：“你是谁？”

那鬼影感受到了简灵身上的吓鬼的气息，跟小鸡仔似的站在一边，垂下头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叫王思备，英勇又无畏，今朝有酒今朝醉。”

简灵一脚踹过去：“醉你个头啊醉，说人话！”

王思备：“阴差大人，我是鬼。”

简灵扶额，第一次感觉跟鬼难以沟通。

“你。”简灵指着它，又指了指通风口那几双眼睛，“还有它们，你们为什么会在通风管道里，是被人关进去的？”

“是的是的阴差大人，我们被一个臭道士关进去好久了！”王思备连连点头，义愤填膺，“他还偶尔会换一批鬼，我怀疑，臭道士在拿我们做……鬼体实验！”

简灵“噗”一下，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猛地咳嗽了几下。

左毅默默地帮她拍了拍背。

他知道现在在跟鬼沟通，但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帮不上什么忙。

“没事没事。”简灵摆摆手，又问道，“道士的事儿先放一边，最近这个养老院经常有老人说看到鬼了，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啊？应该不是吧……”王思备挠了挠头，“我们都挤在通风管里呢，出不来，不过臭道士抓出来的那些鬼我们就不知道去哪了。”

看来老人们无意中看到的鬼都跟那个道士有关了，不过幸好，她又检查了一番，整个养老院的鬼气都集中在通风管道里，而且都是些不知道从哪儿抓来的鬼，方爷爷的魂魄应该早就离开了。

跟左毅说明了情况，他也放心下来。

简灵被王思备求得没办法，查了一下通风管道，果然是被人下了禁锢的法诀，让这些鬼只能在里面乱窜。

看来那个半吊子道士还是会点东西的。

“阴差大人，你行行好把大家都放出来吧，我们真啥坏事也没干。”王思备双手合十对着简灵鞠躬求饶。

简灵问它是怎么被抓过来的，王思备挠了挠头：“我生前就喝了点酒醉倒在路边，再醒来就变成鬼了，还茫然着找家呢就被那个臭道士抓到了。”

“他也没说要干嘛？”

通风管道里的鬼影都跟着摇了摇头。

简灵思忖片刻，伸手抓住王思备又将他塞了回去。

王思备：……？？？

“不是！你又把我弄回来干嘛啊！”它真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以为能走了，结果又回来了。

“放心放心，我弄清楚了情况会把你们都送走的，亲自超度你们。”简灵呲牙一笑，“但是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无视了王思备它们的鬼哭狼嚎，简灵和左毅打听了一下那个道士的情况，便匆匆离开了养老院。

说那道士平时就在附近的一间老道观里，很容易就找到了，只是他们敲了敲那扇破门，却没人应。

两人对视一眼，简灵伸手推开。

大白天的，这破败的道观一个人都没有，竟也不锁门。

“有人吗？”简灵喊道。

回应他们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这间道观看起来应该是很久没人来上香火了，里里外外都很空旷，堆着些杂物，只有中间那座天尊像面前还像模像样地供奉着些快要烂掉的水果。

简灵皱起眉头：“这假道士，连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吗？”

虽说她跟着师傅一脉修习，跟修道也不是一门的东西，可她对于他人的信仰还是持一种尊重的态度的。

再怎么样也不会打着幌子去坑蒙拐骗。

左毅转到后面去找了一圈：“没人。”

“这里也没什么古怪的气息，也没有鬼，不知道那骗子跑哪去了。”简灵“啧”了一声，别是溜了吧。

忽然，从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一个穿着破破旧旧的小孩溜了进来，大声喊道：“老余叔！老……”

看到观里两个陌生的面孔，小孩赶紧闭上嘴，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道：“你们是谁呀？”

“我们来找骗……道长的。”简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摸了摸鼻尖，“安康养老院介绍我们过来的。”

小孩“哦”了一声，看了一圈：“他又不在啊？”

“对，我们进来就没看到他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白天经常……”小孩挠了挠头，狡黠地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找到他，但你们要请我吃饭。”

简灵挑眉。

还挺会做买卖。

本以为小孩要坑一顿大的，可没想到他只是把他们领到了小县城唯一的一家……肯德基。

“你要吃这个？”左毅皱起眉头。

小孩还挺怵这个看起来一脸狰狞的大高个，咽了下口水，往简灵身边靠了靠，壮起胆子反驳：“不、不行吗？！”

左毅淡淡地摇摇头：“不健康。”

“别扫兴。”简灵用手肘撞了下他，“小孩子就爱吃这个。”

左毅一怔。

好像确实没错，他小时候跟着方爷爷生活，虽然没有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但看广告里那喷香的汉堡和炸鸡也会眼馋。

他低头，小孩身上的衣服很旧了，卡通印花都有些褪色。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愣了下：“告诉你就能吃了吗？”

左毅的脸上难得浮起一丝笑意：“嗯。”

当然结果是双赢的，张小楠用消息换来了一顿肯德基，抓着汉堡大快朵颐。

“你是说，他平时白天不在观里，都回家睡觉了？”

张小楠嘴里塞着汉堡，呜呜哇哇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简灵不禁心生疑惑，看这道观的样子也不像有人回来供奉香火的，更不会有人晚上来吧？

“晚上在观里干什么啊，总不能有人晚上来供奉香火吧。”

“没有没有。”张小楠摆摆手，狠狠咽下嘴里的食物，“他要靠别人供奉香火挣钱早就饿死啦！”

“那他靠什么挣钱？”

张小楠喝了一口可乐，咂摸两下嘴：“老余叔那么厉害，当然是捉鬼啦！”

五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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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安康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