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经年

最近何昱尘明显感觉到何故安在躲他,那种极其有分寸的距离感其实外人很难看出来,但何昱尘还是察觉到了。

在家待了几天后何奕铭把他们俩赶回学校了。还是连着的座位,到那边以后何故安还是和他一起把阿宿从邻居那里接回来。

何故安在漫长的路途中靠着椅背睡着,像以前那样逗阿宿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睡着睡着歪倒在何昱尘的肩上,也没有再闹着要学做菜了。

回来的第二天何故安要出发去H省,回去刚好能赶上周一上课。

“明天我送你。”何昱尘在他洗手的时候过来说。

“不用。”何故安没看他,说完这句转身就走,满手的水珠都没擦。

“我是你哥,”何昱尘深吸一口气道,“但我还是何昱尘。”

“如果在这个世上有那么几个人希望你永远快乐的话,我是其中一个。”

苦涩干瘪的过往和经历注定了他无法借助更打动人心的词汇,就连郑重又巨大的剖白都是谨慎的。

何故安没转身,但是原本离开的脚步停在了原地。他听到何昱尘继续说:“不过你一定开心不起来,我知道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一直难过,也不要……拒绝我的担心,好吗?”

他没回答好与不好,停顿片刻就走了。

次日,何故安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在何昱尘再三的欲言又止中登上了回H省的航班。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何故安腾出手接了。电话对面略惊讶:“已经落地了呀?不是说2点吗?小尘还准备去接你呢,那你在机场等等啊?”

何故安拉着行李箱走得也不慢,没大没小地回道:“别费那劲了老何,我已经到家了,好了挂了啊。”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兜里,何故安紧走几步,就到了一扇熟悉的铁栅栏门前,他驾轻就熟地解锁进了院子,迎面碰到了刚从屋里出来的人。

那人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劲瘦身形一览无余。本是随意的穿着,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细边眼镜,显得随时要开始工作一般,深色的瞳孔透过薄薄的镜片向他望过来。何故安不想承认,无论过去多少年,他还是会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心悸不已。

何昱尘终于开口:“回来了?爸等你很久了。”何故安忍不住反驳:“老何才没有等我呢。”

何奕铭早在客厅里开始数落他:“臭小子,是不是给我谎报时间了?原订的登机时间比你说的早两个小时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先斩后奏胡说八道。”何故安默默插嘴道:“哪有‘这么多年’,也就四年吧。”

何奕铭要被他气笑了:“嘿你还敢说,这四年里你爸我见你一面咳咳咳……比见国家高层还难。”

何故安也揪他小辫子:“还说我呢,您那年公司倒闭了不干了也没提前跟我说啊。”

“我还不知道你,说了还是没说对你又没影响咳咳……让你当老板你愿意老老实实当吗?”何奕铭说着又咳起来。

何昱尘忙给他端了一杯温水,轻抚他后背帮忙顺气:“消消气,爸,小安这不就来看你了。”又调解这边:“小安你也歇歇,做这么久飞机不累么?”

何故安被他管教,立刻悄没声了。

两年前也就是何奕铭查出肺癌的第三年,印刷厂宣布破产。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救的大事,只是,何奕铭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像以前那样撑起一个公司了。

其实还有第二种选择,那就是把厂子继承给儿子,何奕铭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也确实理所应当,可是,何奕铭知道何故安从来不喜欢经营和管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至于何昱尘,知道自己力不从心时,他曾经主动提出可以接手公司,何奕铭当然看出这并非他本意,再三推心置腹,才让他放弃为替自己分忧而揽下本不属于自己的重担的想法。

人生数十载,历经悲喜,何奕铭已经看开了,所有拥有过的财富都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安逸、地位、金钱,哪有亲缘来的重要?与其将那些东西留给孩子,让他们拥有唾手可得却与理想背道而驰的安逸生活,不如让他们自己去寻找、去体验自己喜欢向往的东西。

那段时间,何奕铭强打精神每天早出晚归,何昱尘看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久,印刷厂宣布破产,何奕铭把名下的财产留了一小部分,其余统统捐了个干净。

闲下来后,何奕铭终于有时间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以及,完成一件重要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微风轻抚树叶,墓园里,晴光一片,温暖得仿佛老人慈爱的笑容落在人身上。

何奕铭站在一方墓碑前,轻轻献上一捧洁白的菊花。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慈爱而苍老,微微笑着仿佛欣然接纳了那一捧花。

何奕铭郑重又轻声地开口,仿佛惊扰了老人家的清净:“秦女士,三年过去了,不,应该是二十二年了,缘悭一面。当年您抱回家的那个孩子,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是我没用弄丢了他那么多年。不过幸好小尘遇到了他的阿婆,您扶养他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您,我知道您和小尘感情深厚,只是岁月不待人啊……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日暮西山,墓碑前的人已经离开,而那捧菊花一直静静地躺在原地,伴在墓主人身侧,散发着清苦而温柔的香气。

何故安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不由想起这次回来的目的。其实也不能算是“目的”———

毕业后他没跟何昱尘一起回家,留在A大附近的一家编辑社工作。

原本工作生活平静无波,直到昔日的寝室群里有人约饭,这个有人指的自然是冯其圣。

酒过三巡,何故安已经有些醉了,他坐在桌边听他们讲些毕业后的事,仿佛过了数十年那么久。

这时听到有人问他:“唉安子,你和何昱尘大佬……怎么样了啊?”他还在思考该如何给出一个体面的回答,已经有人替他挡回去了:“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安子和……那人,不是早就结束了嘛,还提那些做什么。”

……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何故安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了。出租屋还是当年何昱尘住过的那间,他当时私心作祟,再加上懒得再找房,就租了这间屋子一直住着。

晚上喝了太多,导致某些情绪脱离大脑的束缚,何故安躺在单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跳下床,磕磕绊绊地挪到书桌边。

书架上还摆着一些旧书,何昱尘没有拿走。这两年何故安又在里面添了几本和工作有关的书以及一堆闲书。书架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没什么好翻的。何故安把手伸向抽屉,没锁,一拉就开了。在那之前,他从没打开过那个抽屉。

里面竟然不是空空如也,零零散散地放着一些作图工具,演算纸张,以及一个旧得磨边的笔记本。何故安直觉那本子不一般,酒壮怂人胆,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它拿出来,发现上面有密码锁。

……

这下他更好奇了,非要打开看看不可。试了何昱尘的生日、何昱尘的手机密码、他自己的生日、一串重复的数字,都未果。

何故安感到颓败,再次用醉酒后浑浊的大脑思考半天,终于灵机一动。他小心翼翼地拨了几个数字,然后稍稍用力一按,“咔哒”一声,密码锁开了。

他翻开扉页,一片空白,欣慰地点点头,像是何昱尘的风格。继续往后翻,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日记。一页一页看过去,有一种偷窥了日记的主人以往生活的感觉。直到在某一页看到自己的名字,何故安有些呆住了。一连翻了好几页,好像都和他有关。盯了那些文字许久,他小小声地念了出来——

“故人的故,平安的安,何故安,好名字,我想我记下了。”

“他做饭实在不好吃,不过,看在他虚心学习的份上,还是不贬低了吧。”

“他喜欢猫,阿宿也喜欢他,难道是同类惺惺相惜?”

“不是错觉,他最近躲着我,可是……还是不拆穿了吧。”

“是喜欢吧?一靠近他我就心乱如麻,离得远又忍不住要去看他。”

“我和他说了喜欢。可是,他回应了!他听到了!”

……

“思念真是一件苦恼的事,他还有好久好久才回来。不过他去外校交流,我还是很开心。”

念完了,何故安“啪”一声合上本子,一瞬间酒也醒了。分开那么久,以致于他以为自己早就释然了,可是看到这样一本盛满了何昱尘心迹的日记,他怎么能够继续假装平静?

日记本还是被放回了原处,何故安的心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他抹掉满脸的泪水,暗自做了一个决定,亲兄弟又如何?他就是想回去看看他,看看就好,只要不让他知道。

于是,第二天,何故安回家了。

不知是床太舒服还是他太累了,躺着,想着,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何昱尘:我的**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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