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娘语塞半晌,心头像鼙鼓动地,盘算着这可如何是好。
她心急之下,只好扯出一个谎言。
“娘子,这离翊卫所可远着,只怕一来一回,天都要黑了。”
骆熹色缓笑摇首:“无妨,我今日兴致高,就想天黑了再回。榴娘,你有事么?若是有事,我让你下车先走,这里离水中央也很近,你一人回,我与赊月两人去就是了。”
榴娘又说,路远迢迢,恐不安全。
也被熹色堵了回去:“放心,郎君很照料我,我的出行都在他掌控之中,何况这次是去翊卫所,谁敢半途阻拦。”
那个阻拦的人,被扒了皮扔进了四月楼里,那是长安最著名的酒楼正店。
榴娘也只有那三板斧,再没后招,熹色主意大,已经让陈松茂掉头了,榴娘只好最后试图挽救:“娘子上回说,不想惊动了郎君公务,是对的,郎君平日里吧,日理万机……”
“日理万机?”熹色好笑地漾开红唇,“你说的,他比圣上还忙呢。”
榴娘自知失言,待要抢救,熹色又善解人意地点了下头。
“你放心,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把马车停一停。”
拿回身契了,熹色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么久了,却不知郎君身领公务,在何处就职,她好奇想去看一眼,看过之后便折转回来,不便打扰他。
何况她也知道,“江枫渚”今日未去上值,仍在水中央里待着呢。
她心想那可不好,得快些转交房契,他身为外室,是不能不打招呼就出入主人家的,反之她也是,日后还要立个规矩。
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他突然出现,她应对不及时,招架不住。
像今日,就有些心跳怦然。
马车调转之后,驶向翊卫所。
此地距离翊卫所,需要穿过长安两个坊市,沿途街衢喧哗,人烟阜盛,绊住了马车的行进。陈松茂将车赶得极为仔细沉稳,尽管郎君后来查知,惊马是因有人暗中向马身上射中了梅花针类的暗器,与他的御术实则无关。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要是还看不清这位娘子如今是郎君心尖上的人物,那便枉混迹宫闱如此多年。
经过一个时辰,马车终于是抵达翊卫所所在的清远坊。
那翊卫所建筑古朴,不似水中央般美轮美奂,马车行驶在宽阔的甬道间,能听得见隔墙传来的猛汉们的操练声,个个声如锣鼓,气势雄浑。
把人听得既惊惧,又面红耳赤,熹色脑中不禁幻想起来,郎君精赤着上身混在那群肌肉虬结的汉子里,那是怎样一种情形。
这宽敞的马车,因为主人的胡思乱想,竟也突然显得局促狭仄了起来。
马车停在甬道里,过了片刻,日渐西沉。
榴娘害怕撞见些什么,唯恐迟则生变,不迭来劝熹色。
但还没开口,熹色掀开马车一侧的帘帷,霍然撞见甬道里遥遥驶来一人。
那人身着绛色捻金丝结带望仙花袍,胯.下是枣红神光奕奕的汗血良驹,一扎鞍辔,缨绋前导,正左臂擎苍,右臂握缰徐徐策来。
单看装束气派,便知非同小可。
那榴娘心道一句乌鸦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慌张地要让陈松茂调转方向。
可熹色却一眼认了出来,翘起了嘴角:“这好像是郎君身边的部曲。”
于是他让陈松茂把车挺稳了,自己从车中钻了出来,向江枫渚靠近。
江枫渚勒住缰绳,定睛,也认出了熹色就是绿腰宴上被陛下带回的小娘子。
没来得及措辞,那小娘子在马下,仰起了桃羞李让的脸蛋,温温地道:“好巧,又见面了,原来你也在翊卫所供职。”
江枫渚皮笑肉不笑地抽搐了下脸颊,心道,原来到今日了,皇帝陛下还在小娘子面前冒领着他人之名。
非人哉!
他抱了抱拳,道:“小娘子,不凑巧,我家郎君今日不在,你可是寻他有事?”
熹色知晓郎君不在翊卫所,若是他在了,她反而不自然,只是来翊卫所看看,如今目的达到了,也该回了。
她向江枫渚请教:“还不知道这位郎君你的尊姓大名呢,相识一场,还请郎君你不吝告知,将来或许有照应。”
江枫渚嘴角抽了抽:“鄙姓江。”
熹色诧异:“原来郎君你也姓江?咦?怎会这么巧合?”
榴娘害怕再问下来,江将军扛不住把事情供认不讳,拆了陛下的台,他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又被扒下一层皮来,看赊月碍手碍脚的也指望不上,她当机立断地从车中一跃而下。
来到马下,将娘子不盈一握的细腰一揽,便转身往回走。
“娘子,翊卫所事务繁忙,耽搁不得,你与这将军说上一会儿话,他只怕都要多领一道军罚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熹色不了解其中内务,对榴娘所言信以为真,自己居然耽误了他人的公务,还害得人要领罚,当下十分过意不去,还想致歉。
然而榴娘连这个机会都没给,便将熹色塞回了车里。
“老陈,驾车,回水中央,不然天都要黑了。”
命令既下,马车倏忽间跑了没了影,自甬道尽头消失。
满头雾水的江枫渚,还没弄明白,这小娘子怎会突然造访翊卫所,莫不是有所怀疑?不过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正该把他天子的皮给扒下来,好好地拷打拷打,让他风流无状,让他在外头招摇撞骗,冒名顶替他人诱拐小娘子,实非君子行径。
江枫渚举高手臂,将臂上鹰隼放飞,待拨回马头,又见甬道里不知何时急冲冲来一女郎,她挽着杏花黄的披帛,气急败坏地瞪着剪水双瞳,富丽明艳的脸庞抹有藕荷色的脂粉,但因怒恚而愈发显得嫣红。
一看到她,江枫渚便暗叫不妙,但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阿妩。”
柳眉妩醋意大发,叉腰道:“表兄,刚刚和你说话的小娘子是谁?我怎么未曾见过。”
江枫渚无奈道:“没有谁,你看岔了。”
他总是这样,很不老实。
分明都看见了,看得真真切切的,他却还说没有,难道是柳眉妩无中生有不成?
再看表兄,一副不愿意应付自己的样子,似乎连敷衍都很难,便要回翊卫所,柳眉妩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汗血马进了卫所。
她心下合计,只怕是表兄在外头遇到了旁的小娘子,与人私相授受了。
酸味裹挟着愠怒一寸寸劈裂了柳眉妩柔弱的心脏,她等了这么多年的良人,盼着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被后来者居上,令她人捷足先登了。
攥住粉拳,她不忿想道:我去见姨母,求她给个公道,那小娘子是谁,既然先招惹我,怎又去和别的娘子亲近!就算这亲事不是江枫渚定的,但他也不能背着婚约见异思迁!
*
马车回了水中央,三人都是一脸惫色,赊月道服侍娘子沐浴更衣,便搀她入了净室。
热汤泉没过柔腻如酥的肌肤,浸没了雪颈,水波氤氲起来,舔舐着美人粉靥,掠过其上乌黑似墨的发梢,一片淋漓而朦胧的欲景。
熹色只爱一个人沐浴,何况她们今日跟随自己去拿回身契也够奔波了,她便让她们全去歇着了。
熹色好像融化入了温水底,莹白的肌肤被柔软的水波一浪浪堆叠过来,扑得仿佛张开了全身的毛孔,消解了一天车马劳顿。
等到水温快要凉了,熹色才出来,因只是在寝房里,加之天热,便没穿多余的衣物,只换上了一身薄如轻烟的蚕丝曼罗寝衣,回到房中。
灯是燃着的,照上了绢纱宫灯,光晕略略发黄,好似流动的蜂蜜。
榴娘她们真是贴心,临走之前还把灯也掌上了。熹色心想。
她揉了揉发酸的后颈,也没多管,便脱掉了脚上趿拉的木屐,掀帘卧下。
谁知这一睡下,手臂去结结实实摸到一庞然大物,将被褥都撑得高高拱起,熹色霎时忘了自己是在水中央,被掳走的阴影重临心头,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弹动跳起。
“郎君!”
看到身旁躺下的人是他时,熹色既惊诧,又松了口气。
“郎君,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日里他就在,她出门时,料想他贵人事忙,应该一会儿便离开了,因此根本没做好他还留在水中央的准备。
此刻更是猝不及防,和他再度同床共枕了。
熹色初经人事,看到他和衣而卧,就咫尺为邻地歇在自己身侧,某夜,那脸红心跳、抵死缠绵的记忆,又抑制不住往脑海里钻。
诚然他应当也如他所言没什么经验,那夜算不上多愉快,若不是她被药力催动,实在应该感受不到半分欢愉。但,不知为何,她还是一想起那晚来,便口干舌燥,心怦怦乱跳。
李朝琰比她淡定许多,虽俊脸也控制不住泛着红,但好在帐子是赭色,映着灯烛可稍加遮掩。
他咳了一声:“娘子,你的身契可拿回来了?”
熹色颔首:“嗯。”
想到拿回的身契,熹色就有说不出的快乐。
她把眉睫抬了抬,悠悠道:“拿回来了。郎君,我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说到身契,她整个人都是舒展的,好像一叶雨后芭蕉,将柔绿可人的叶片一点点延展开来,娉婷玉立眼前。又似一朵散发着夜光的绢纱簇珠牡丹,骨骼虽清瘦,却有着独步群芳的雍容之感。
李朝琰也咽喉微紧,他眼眸不动,凝视了她半晌,一字未吐。
熹色好奇地看过来时,他不自在地把眼挪开,装作犯困模样,点了下颌:“拿回来便好,时辰不早了。”
他是要与她一同入睡的意思,熹色咬住下唇,观他颜色,却迟迟未动。
男人呢,却等不及了,见她优柔寡断,索性便助她一臂之力。
一臂挥出,将那小娘子柔软纤细、掌中可盈的腰肢握住,稍稍往下带去。
熹色如嫩柳不堪一折,顺从地跌倒在榻间。
那人顺势而上,在她呼吸骤然急促之间,半边精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饶是隔了一床被子,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强势和不可拒绝的勇力。
熹色呼吸不畅,正要启唇,囫囵却撞进他的眼眸,若星辰浩瀚,万象翻涌,熹色气为之夺,那时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他不安分,手掌贴住她的面颊,在她的耳垂上轻挼缓捏,熹色激灵着身子,终于是忍不住了,没什么底气地抗议道:
“郎君呀,你别动手动脚……”
熹色是深谙官话的,并且自入长安以后,说的每一句都是官话。
可这时却不知怎的,被他激得把那吴地口音带了一丝出来。
恰似绵绵润雨,随风潜夜,又似花底莺语,从喉底轻巧地滑了出来。
李朝琰望着她,黑漆的眸压下浓欲。
她话音刚落,他瞳仁的墨色却似更深了。
扒老李马甲倒计时,阿妩当居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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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尽心小意侍奉,被他暗指另有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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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等那莽汉出征去了,她就在家里假死潜逃。
*
陆象行追上蛮蛮逃命的车马,从车里将他大着肚子的妻子抱下来时,她樱唇翕张,杏花眸中隐隐含雨,媚骨天成,偏又娇气得很,倔强不看他。
陆象行哑了嗓,烧了心:“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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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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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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