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间琐事

趁阿迷准备饭菜之际,李攸宁找了把伞走出小院。院子坐落于山间,满山烟雨朦胧。来到这个时代已接近一个月,她从未静下心来,欣赏这片人世间的大好山河,花团锦簇。

冷风夹着水汽闯入鼻息,喉咙一痒,不住咳了起来,一转头,有一人立在廊下正望着她。迷蒙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姑娘,吃饭了,快进来。”阿迷从另一边的小厨房钻出来,扬起笑容。

她步入庭院,脚步虚浮,走一步,歇一步。自嘲似的想着,此时的她是不是应了书中那句“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阿迷摆好碗筷,上来为她撑伞,自顾自道:“姑娘小心脚下。天色已暗下来,我便做了三人的饭菜。您先坐下,我去请先生过来。”

先生还挺矜贵?李攸宁无声弯了弯眉眼。那先生已踱步至眼前,眼底有不易察觉的探究。阿迷再没说话,鞠了一躬,安静用膳。

“我叫李攸宁,先生叫什么?”她先发制人,笑着问,悄无声息地打量他的眉目。

“在下宋清衍。”宋清衍没想到她的问话方式如此直接,没有敬语,也不含蓄。

“先生修行,修的是什么?我观方圆几里一片清明,灵怪全无,是使了什么术法吗?”她眨巴着双眼,眼里盛满了好奇与期待,阿迷对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也一概视而不见。

执筷的手一顿,宋清衍选择性忽略了第一个问题,温声道:“在下未施术法。姑娘能瞧见不寻常之物?”

“不瞒先生,我自小就能瞧见一些东西,知道我能瞧见它们,它们也喜欢缠着我,以往都是小打小闹,这一次不幸落了难。”

李攸宁将过往经历含糊其辞地说了一部分,因不熟悉,不知这人行事风格如何,略去了渡亡一事,道出她的目的:“先生能否教我一些术法,到时我回了京,也可以防范一二。”

“姑娘,非我不愿,这儿并不适合修行,况且,人间不可妄用术法。”他捡到她时,只余一口气,若去晚一步,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听她这么说,反而有些同情她的遭遇。

“那先生为何在这清修?”李攸宁反问。

还挺能钻牛角尖的。宋清衍哑然失笑道:“京中有异动,我正是为此而来。姑娘此次经历,或许与这有关,可还记得什么?或者说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寻常之事?”

“不记得了。”而后她又把之前困扰已久的问题大致叙述了一遍,希望对方能解困。现在似乎一切正常了,往后再遇到,她也许就没这么幸运了。

“若姑娘不介意的话,可将生辰八字告知于我。”宋清衍说完,见对方面露难色,遂不再多言。

天知道她有多后悔,她从来没记过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旁的阿迷扒着饭,观察两人神色。面对宋清衍时,他总能感到无形压力,望而生畏,即便他素来以温和示人。往日宋清衍用膳时,不言不语,他也只能低头不语。

但阿迷仍是孩子心性,见两人一时无话,插话道:“姑娘自小如此,家中可有请人相看?京都也有不少能人异士。”

先前代入了前世的自己,又想起这里的李攸宁本是个普通人,只能简要道:“我是个孤女。”

阿迷尴尬,心想,就不该多嘴接话,触了人家的伤心事。他见先生眼中划过一丝怜悯,倒真希望先生能帮帮这位姑娘。

沉默片刻,李攸宁放下碗筷,低头看向自己,想到了什么,幽幽道:“这衣裳好像和我之前那套不太一样。”

“不是我!”阿迷跳得老高,连连摆手,撇清自己。

“姑娘别误会,在下施了简单的净身术与变幻之术。”顶着她疑惑的目光,又补充了一句,“万不得已,也是可以用上一些的。”

晚间,阿迷又端了碗令人作呕的药汁过来,态度诚恳:“姑娘,这是今日的药。”

“画本子里不都写着,修行之人挥一挥衣袖就能治病。怎么还要喝这么难喝的东西?!”李攸宁捂着鼻子,直叫他拿开。之前那一口,记忆犹新。

“加了糖的!”阿迷劝道。

她凑上去一闻,小试了一口,腹中一阵逆反,刚吃了晚饭,不能全吐了,堪堪忍住。

两人因为这件小事僵持着,阿迷苦恼极了,犹豫要不要把人敲晕再喂药。宋清衍走进来,清润的嗓音让人如沐春风:“这药有助于神魂修补。姑娘被怨气伤了魂,饮了这药,我为你调息补魂。”

她下意识不信,可宋清衍眼中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让人不自觉信服。

这一眼看过去像毒药的东西,竟还能补魂,身体要紧,咬咬牙,夺过阿迷手中的药汁一饮而尽。阿迷心满意足走开,不多时,又端来一碗。

调息时,宋清衍正坐在她面前,微凉的指尖触过她的额头,一股清流游走于经脉之间,通体舒畅。若不用强忍着反胃的不适感,就更好了。

“半个月左右,姑娘便可恢复。只是,姑娘体内有股的怨气与我的气息相抵抗,姑娘身子弱,强行祛除,会伤了姑娘。”烛光中,宋清衍笑容和煦。若忽视他眼中超脱俗世的寡淡,当真是一位暖如玉的儿郎。

这会儿,李攸宁有些担忧,假装体力不支,倒向一边。契约强行解除,不知会如何。况且,没了契约的牵制,也不知道那怨魂会不会再对她不利。她还需要怨魂喂她做事,祛除是不能祛除的。

宋清衍把她扶到床上,对她说道:“此事不急。我虽不能教姑娘修炼术法,却能授姑娘一些实用的口诀心法,避免被灵怪干扰。如果姑娘愿意,明日一早可来寻我。”

她灿然一笑,应下了。她有每日沐浴的习惯,又缠着对方施了个净身术,才安然睡去。

山林间的阳光滋养着万千草木。草木们回报以扑鼻芳香,身在其中,心旷神怡。

李攸宁简单在发尾扎了一个圈儿,让发丝不至于四处飘散。

她找了一圈,在不远处山崖边瞧见了正端坐着的宋清衍,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也迷了她的眼,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宋清衍倏忽睁眼,正巧对上,怔了一瞬,回以微笑:“姑娘来了,坐吧。今日先教姑娘最简单的清心决。”

他的话语如同潺潺流水般流淌过她的耳朵,流进心里。若不是有必须之事,就这样在山野间修行,又或者浪迹天涯,也是美事一桩。

她毕竟肉、体凡身,未经淬炼,魂体又虚弱,因过于舒适,坚持了半日,倒下沉沉睡去。昏睡间,她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那股子令人安心的气息让她不想撒手。

一连几日,打坐时忍不住昏睡,傍晚时分从房中醒来。听阿迷讲,在她昏睡的时间里,宋清衍都会离开几个时辰。

昏睡时,却不怎么安稳,有声音在呼召她,想让她离开此地,还有系统断断续续的杂音。

近日来,阿迷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语重心长道:“姑娘,你若有朝一日,真成了入门弟子,这样修行,是会被同门看不起的。”

“想什么呢?小阿迷,你这意思,我很有希望成为关门弟子?”李攸宁伸了伸懒腰,精力充沛了许多,捏了捏阿迷的胖嘟嘟的小脸,“话说回来,入了门后,是否还能结姻亲?”

“我觉得,你不能。”阿迷一开口就是打击,“结亲当然可以,许多同门都有道侣。”

“哦——那宋清衍,有没有道侣?或者心上人?”李攸宁撑着脑袋,挑眉问道。

阿迷摇摇头:“当然没有。先生他不一样。”

至于有什么不一样,她再三追问,阿迷也没有透露半分。

院外传来敲门声。

开了门,来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阿迷把人请进了院子。

那老妇人朝他们跪下,抹去面上泪痕,惶然道:“仙人,求您了,救救我儿吧。老身已失了丈夫与四名孩儿,五郎是我唯一的孩儿了,他若再出事,老身可怎么活啊!”

阿迷本想扯谎,可他终究见不得老妇人伤心难过,扶她在石凳上坐下道:“还请阿婆将事情始末悉数告知。”

老妇人娓娓道来。

她是附近王家村的村民,世代以务农为生。早年丧夫,几名孩儿或因天灾、或因战事相继身亡。独剩一名最小的儿子。小儿子平日勤勤恳恳,闲暇之余读书钻研,誓要考取功名,让母亲享福。

最近不知为什么,也不下地劳作,书籍也再没翻过,成日一副恹恹的模样,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面色也越来越差。

原本毫不关心的李攸宁忽然开口:“他最近去过什么地方?”

“除了下地,常去他伯叔家帮忙,偶尔去京中卖些药材,买几本书。上月中旬,按例拜祭亡父亡兄。”老妇人据实以告,又求道,“仙人可否去老身家中看看那孩儿?”

阿迷才想说,等先生回来再去,李攸宁却毫不犹豫应了下来。对老妇人道了声“带路”。

“我们现在就去?不与先生说一声吗?”阿迷在小声咕哝。

她瞧了眼阿迷,他平日不是烧火做饭,就是给宋清衍端茶递水打下手,也不知有几分本事。身体才好一半,若真出事,不好交代。况且,他们对她尚有保留,她也不想完全暴露自己的底细,遂先让老妇人在门外等着,独自与阿迷沟通。

“我去,你留下等先生回来。先生问起,你就说,这些日子随他修行,感悟颇多,我也想当一回仙人,帮扶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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