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的凉意越来越重。
青丘草地上,一个一身红色儒袍,书生模样的人物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边,那边有一大片雾沉沉的雨云,正缓缓地往这边飘来。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他温声道,“快回家吧,要下雨了。”
几只小狐狸不管不顾地扒拉着他的裤脚,叫着嚷着,“四尾哥哥,继续讲,继续讲嘛,我们要听故事!”
崔惊弦笑呵呵道,“你们这些小滑头,没日没夜地缠着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小狐狸们纠缠着他,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位太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吗?”
崔惊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呀,这是别人编排的话本,那位先生没有写完就病故了。”
小狐狸们唉声叹气,这时,一只安静漂亮的小母狐说道,“四尾哥哥,你不是也会编故事吗?你给它个结局吧,我希望太子能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
崔惊弦笑了笑,“如果我来写的话,太子最后很可能死了。至于他心爱的人,则失去了下落。”
“啊?为什么呀?”小狐狸们不甘地问道。
崔惊弦正欲好好给他们讲讲,提着果篮赶上来的狐姥翘起了嘴角,笑呵呵道,“小娃子们,一边儿玩去吧,再这样纠缠你们四尾哥哥,他以后就不回来了。”
崔惊弦在天庭当执笔小仙,最近偶得空闲,才回到青丘来玩耍了几天。闻言,小狐狸们恋恋不舍地散开了。
崔惊弦安慰道,“下次我编个更精彩的故事,讲给你们听。”
众狐这才喜笑颜开,嘻嘻哈哈又闹腾了起来。它们提着果篮花篮,三三两两地往洞中走去。
只是还没走多远,天上冷不跌落下一个东西,正好砸在狐姥跟前,血水四溅。
众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张大了嘴,胆小的躲至胆大的身后,胆大的硬着头皮上去观摩了一遍,眼熟的,立即惨叫道,“胡二表兄!”
狐姥闻言,立即上前一看,只见确实是胡二。她浑身颤了颤,咬着牙吐出四个字,“是谁干的!”
身后呼呼风响,众狐回头一看,只见高石上一个人影长身而立,桀骜冷漠地扫了一眼众人......
那人身上缠着一头凶狠的金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众狐。一些胆小的狐狸被这头金蛟吓得突地变回了原型,缩进草洞中去了。
崔惊弦看看这头金蛟,又打量了一番这人的身影,已将他的身份猜到了,上前一步,温声询问道,“龙太子,不知玉面郎君跟你有何恩怨,落得......”说着又扫眼看了看地上的残尸,哑声道,“如此下场?”
虽然崔惊弦幼时没少被胡二欺负,但既然他死了,自己这个做表弟的,少不得为其说两句话的。
敖庆面上覆着一层寒霜,背着手,冷声问道,“花惊霓在哪儿?”
崔惊弦面色不改,从容反问道,“你难道还要杀我的表妹吗?”
敖庆强硬道,“把她叫出来,我不杀旁人。”
众狐面面相觑,崔惊弦回头看一眼狐姥,说道,“姥姥,你先和小狐狸们回洞中去吧......”
狐姥点点头,看看敖庆后,立即带上小狐狸们往洞中走去,然而那金蛟长声一啸,突然蹿过来拦住了她们,扫起一阵腥风,凶威大作。
小狐狸们吓得抱头尖叫。
崔惊弦忙道,“龙太子,这不过一群老幼妇孺,何苦为难它们?”
敖庆背着手,眼角余光好似一柄冷刃,“我说过了,叫花惊霓出来,我不杀旁人......”
崔惊弦思忖一番,问道,“你要杀我妹妹,也得有个理由吧?”
敖庆暴怒之下,早已忍到了极致,“叫她出来就是,再多问一句,我先拿你喂我的金蛟!”
崔惊弦惯会审时度势,瞧他正在气头上的样子,便不多话了。
僵持不下时,老狐狸冷哼一声,“老龙跟我也算旧识了,没想到他那么和善的一个人,竟生下来一个如此蛮横凶暴的儿子,龙太子既然要先喂饱金蛟才肯道清缘由,不如就把老身拿去喂吧。”
敖庆听了这话,面色更黑,缓缓吐出三个字,“撕了她。”
金蛟咻的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兜头朝狐姥咬去。
崔惊弦暗道不妙,正待出言相救,却听隔空一声怒叫,“休碰狐姥!”
只见一只酒罐劈头砸在金蛟头上,罐中酒水倾洒而去。那金蛟似乎格外怕酒,被这力道一击,疼得一缩,化成一道细细的金光缩回敖庆手中。
接着一道红光飙至,挡在了狐姥和一众小狐狸前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敖庆咬牙切齿道,“把忘尘还来!”怒发冲冠,滔滔灵力如溃堤的洪流,几欲遮天盖地,金蛟化成的金流鞭刺啦一声冲花惊霓扬去。
花惊霓刚才因为担心狐姥和众小狐狸,才会莽撞地跳出来挡刀,但她哪是敖庆的对手?只怕挨上一鞭就没命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油纸伞凭空而出,挡在了狐姥和花惊霓身上,金流鞭啪啪抽在伞上,只听一声惨叫,那伞顷刻撕裂成碎片。
刚才敖庆愤怒之中提及了一个人的名字,崔惊弦立马就知道他的来意了,忙道,“原来龙太子是为了小将军而来!”
崔惊弦是知道的,敖庆对那个叫温忘尘的凡人用情至深,不惜辜负龙女,惹怒西海龙王,还和自己的大哥决裂。
闻言,敖庆冷飕飕看他一眼,咬牙道,“没错!你既然知道他,那他的死,也多半有你一份!”
见他又要扬鞭,崔惊弦急切道,“此言差矣,小将军并没死,只是被困在了朴父山中。”
这句话简直就像平地惊雷一般炸在敖庆耳边,他扬鞭的手顿在了空气中,面色镇定,但声音却在颤抖,“......死到临头,还想骗我......”
崔惊弦道,“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朴父山,找到他。”
见他信誓旦旦,敖庆心中升起一种忐忑莫名的希望,但他面色不改,冷声问道,“你说他还活着,那为什么胡二又说他已经被花惊霓和无头鬼弄死了?!”
花惊霓被这股霸道蛮横的力量恐吓了一遭,颤声道,“我没有弄死他,他是无头鬼捉来送给我的,但又不肯服侍我,我只是叫无头鬼把他送回去......”
说到这儿,她看了一眼崔惊弦,好似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解释了。
崔惊弦从容道,“没错,我妹妹确实叫无头鬼把他送回去,不过无头鬼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一心想讨好我妹妹,他见温忘尘不肯屈服,就将他逼得逃进了朴父山。温忘尘误喝了山上的泉水后,被永远困在那儿了。”
敖庆心中虽然存疑,但希望却大过疑惑,阴恻恻道,“是不是这样,我问问他就是了,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找他。”
闻言,花惊霓看了看崔惊弦,面有惶色。
崔惊弦温声安慰道,“霓妹勿怕,龙太子见了旧相识,叙旧都来不及,怎还会责怪你我。”
于是两头狐狸便在敖庆的胁迫下,往朴父山去了。
敖庆边走边想道,“等找到忘尘,再杀他两个不迟。要是说的假话,还有的是法子折磨他们。”
朴父山离青丘不算远,站在高处就能眺望到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头。
三人行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仰首而望,只见林木葱葱,鬼气森森。朴父山历来都是关押邪魔大妖的重狱,这个样子也不奇怪。
敖庆现在很是质疑,温忘尘在这样的地方,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他一掌拍在崔惊弦肩膀上,说道,“带我去找他。”
崔惊弦也不答话,径直走在前面,花惊霓害怕敖庆,紧跟而上。
敖庆疑心甚重,每一步都要踩稳了才走,所以走到后面,就成了崔惊弦和花惊霓远远地走在前面,敖庆一个人落在后面。
林中大雾渐起,秋蝉哀啼,鸟鸣啾啾,偶有松鼠从头顶的枝桠上蹿过。渐渐的看不见前面两个人影了,敖庆喊道,“妖狐敢耍花招,立刻就要你们的命!”
他的声音在林子中有去无回,异样的寂静令他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叫道,“崔惊弦,滚出来!”
这一吼惊起几只飞鸟,呱呱地在头顶盘旋,敖庆眯了眯眼,摸上金蛟,轻声道,“把那两只狐狸给我找出来......”金流应声飞出,蹿进前方浓雾中,再看不见踪迹。
不过瞬间的功夫,金流就逮了一头狐狸回来,花惊霓瘫坐在地,望着敖庆止不住地颤抖。敖庆见只带回她一个,脸上杀机顿现,正待下杀手,突然看见前方雾气中走出来一个人影,正是崔惊弦,他疑惑道,“龙太子,这是干什么?”
敖庆负手而立,冷声道,“忘尘在哪儿?”
崔惊弦道,“朴父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得慢慢找他来。”
敖庆见他拖延时间,疑心更重,杀气渐渐掩饰不住了。
崔惊弦看在眼里,问道,“龙太子不相信我?”
敖庆当然信不过他,欲一招白浪斩把这狐狸砍得稀烂,然而正在此时,忽听林中传来追逐之声。
“喂,小兄弟,等等我呀。”
两个匆忙的脚步声在雾的那头响起,前面那人跑得很急,没有回应后面的人。
“小兄弟,我把我的马儿借给你玩,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时,只听一个少年清冽的声音传来,“我不稀罕你的马儿。”
这声音好熟悉!
敖庆浑身一震,记忆深处一副画面涌将上来。
那时,他捧着一壶珍珠,笑吟吟地对他道,“小将军,这壶珍珠给你,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个少年侧过一张俊脸,疏冷道,“我不稀罕你的珍珠。”
......是你吗,是你吗......
敖庆浑身颤抖,连两头狐狸都顾不上,几步追进了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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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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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崔惊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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