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洞中瞬间安静下来。
这里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块突出的巨石,三妖挤挤挨挨坐着,几乎能碰触上面湿漉滑腻的洞顶,巨石大半浸在浑浊的水中,周围漆黑一片。
逼仄狭小的空间无端滋生了恐惧,木莲的手紧紧抠着岩石,十八姨沉默不语,黄五郎的脸上都是担忧和焦虑。
其实他们都懂,银花娘娘不欠他们什么,即便走了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还是他们坚持去泰山的。
“等!”十八姨抬头,黑暗中她的眼睛水光闪闪,道:“先把收敛气息的法子学会了,再说其他的。”
三妖在地下洞穴度日若年,水渗透洞顶,汇聚成珠,滴答滴答,如同擂鼓一般在耳边轰鸣。
十八姨老成持重,督促完黄五郎练习敛息功夫,又叮嘱木莲护法,自己强行将外物抛到脑后,也闭目练习。
木莲全神贯注,水里一丁点的动静都不断将她的心抛起来,又狠狠踩下去,循环往复几乎能把人逼疯。
每当她动摇的时候,转头看着身边的二人,又慢慢坚定下来,只要学会了敛息之功,他们到泰山的胜算就很大。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阵鱼儿东奔西逃的声音传来,木莲的心立刻戒备起来,尔后闻到一股血腥味,十八姨此时也睁开眼睛,全神戒备。
突然白琼破水而出,将一条五六尺长的银色大鱼扔到石头上,抹去脸上的汗水。
十八姨和木莲惊喜若狂,接过大鱼,颤声道:“娘娘……”
白琼爬上岩石,见黄五郎已经变成毛绒绒的黄鼬正在修炼,便低声说:“一出潭水就碰到守着的天兵,我把他们引到旁的地方去了。吃些东西,吃完咱们就走。”
十八姨把大鱼撕成四份,将肥美的鱼腹递给白琼,白琼来回赶路数百里,早在回来途中就吞吃了几条大鱼,便说:“我已经吃过了。”
十八姨谢过,唤醒黄五郎,将鱼腹给他,自己和木莲分吃了剩下的部分。
黄五郎看到白琼是又惊又喜,且愧且悔。
吃罢饭,白琼带着三人从水潭中出去,一路溯流而上,好在十八姨和黄五郎的敛息功法练得小有所成,才未被发现。
过了绵州,四人改水路为陆路,折返向东北,奔剑阁而去。路途崎岖难走,他们又尽可能的抄近路,即便是妖非人,也走得艰辛。
“这里歇息一下。”白琼举目眺望,前面是一座悬崖,山崖下河水奔流,岸边涌起朵朵白花。
十八姨和黄五郎只是一两百年的小妖,木莲活了七八百年,但是她本体没了,实力大减。路途遥远艰辛,三妖累得几乎走不动路。
白琼担起了领头的重任,上前探查路径,仔细看了几眼,觉得可以横穿。她就坐在崖边古木的老根上歇息,在中天养尊处优的日子仿佛过去很久了,诗酒琴茶就像一场梦,连她都不确定是不是发生过。
白琼伸出手,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沾满了泥土和草汁,她向来爱净,但没有神力不能施展洁净咒,找水洗手又耽误赶路,只得忍着,忍着忍着就忍了。
她看向天空,右手握起又张开,黑黑绿绿的,那家伙一定不喜欢这样。
白琼抿了抿头发,回身对三妖道:“我们走吧。”白琼等人爬下悬崖,来到岸边,白琼入水化为原形,木莲熟悉地用藤蔓把十八姨和黄五郎绑在白琼的身上。
游到对岸,四人上岸,又攀着藤蔓往上爬,踏入密林之中继续往前走。
过了两日,终于到了剑阁,十八姨变得失魂落魄,这里曾是她的家。她开了灵智后,一心向道,指引迷路的人类走出深山,又督促下辖的百姓行仁义之事。
一遭天兵直降,凶神恶煞堪比妖邪,驱赶妖兽,她刚学会化形的外甥来不及逃就被一枪挑起,穿心而过,姐姐过来相救,被猎犬扑倒撕咬而死,仓皇奔走的老父被神鹰利爪破额毙命……
妖兽通人性,却如畜生一般被杀。
十八姨握拳砸树,黄五郎和木莲感同身受,白琼依稀闻到山中萦绕的血腥和腐臭。
“十八姨,你来带路吧。”白琼道:“若……若是……收敛起来也好。”
十八姨擦干泪水,朝白琼行了一礼,走在前面。不多时,血腥味越来越浓,地上零星出现獐、鹿、虎、兔等尸体,体内的妖丹俱已被挖。
路上,白琼等人还一个个挖坑把他们掩埋,但实在太多,白琼只好挥剑以薄土覆盖。
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坚定,举目望去,只见群山中萦绕着一股血煞气,仿佛山川在为自己儿女的死亡而愤怒。
山中安静地听不见一丝声响,连虫鸣也无,只有风过树叶的声音。
这样的愤怒又是多么的无力和压抑!
正想着,白琼听到痛哭声,原来十八姨看到自己亲人的尸骨,黄五郎和木莲默不作声地挖坑,白琼走过来也加人了他们。
十八姨将亲人安葬,磕了几个头,然后就朝白琼说:“我们走吧,等我回来再好好祭拜他们。”
白琼一行心情沉重,黄五郎的家之前因躲天兵绕过去了,闻言因说:“我回来也要好好安葬家人。”
才行二三里,白琼突然戒备起来,只听道:“妖孽,竟然还敢来这里!计将军果然神机妙算,留吾等守株待兔,没想到竟然真来了。”
“众人听令,四妖违反天规,伤我同袍,格杀勿论!”
话音落下,十多位天兵将众人围起来,又有几人在远处施法。
白琼不多说废话,拔剑就战,只是天兵人多势众,她又要留意留天兵一命。那天兵们许是看明白,更是“不畏死”地往前冲。
木莲藏身草木游走不必担忧,但十八姨和黄五郎左右支绌,白琼不免顾此失彼,受了几处伤。
她一剑隔开天兵的银枪,飞升一跃,踢晕一个天兵,救了十八姨于刀下,但是黄五郎又面临险境。白琼又要去救,十八姨抓住衣袖,道:“快跑。”
话音未落,一股极为难闻的臭味弥漫开来,白琼愣神之后被十八姨拽着跑了两步,回过神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跑起来。
黄五郎,黄鼬,怪不得呢。
黄五郎迅速化为原形,爬上十八姨的肩膀,木莲缠住白琼的衣角,一行迅速逃走。
由于气味过于难闻,众人一致决定走水路,好半天才甩开天兵得一口喘息。
白琼心有余悸对黄五郎说:“你厉害,比我们都厉害!”
黄五郎少年心气,仰慕读书人,早年以原形为耻,如今突逢大变,恰恰是他以为耻的天赋救了他几回命,今日又救了四人,听到同伴赞美之词,只是苦笑。
白琼抬头看了河流的走向,说:“我们往回走。河流固定,只怕天兵已在沿岸以逸待劳。”
“哇,你还真聪明啊!”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岸边响起,白琼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岁戴着红肚兜的男童拍手笑道。
“你是谁?”十八姨眯眼睛问,右手化为虎爪,蓄势待发。
男童忙摆手说:“别怕,我带你们出巴蜀。”
“你……”十八姨正怀疑,白琼却道:“跟着他走。”
“有劳,待我问你母亲好。”白琼笑着对男童说了一句,就男童立刻跳脚,说:“我不认识你,我就是贪玩,想找几个小妖怪耍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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