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平公主

“不管你是谁,还是你从哪里知道我是谁,今日你都要随我进宫。”太平不等那人回答,又立刻道。

这话弄得那人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太平还要再威胁几声守门的侍卫,打定主意要将这人带进宫面见阿耶和母后。

这人忙道:“公主,宫门将要关闭,今日拜见圣人,恐有不妥,明日再来岂不是更便宜?”

“不行。”太平心道,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这人笑道:“在下河东侯之弟,先城阳公主之三子,奉议郎薛绍。”

太平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人出身世家又是皇亲国戚,喜的是结亲之事必成,忙道:“你……我让人送你回去。”

薛绍道:“多谢公主。”

太平低头红着脸,道:“我送你回去了,你明天一定要来呀。”

薛绍道:“好。”太平点了几人护送薛绍坐自己的车回去,而她则欢欢喜喜回到皇宫。

她先去了李治那里,李治吃了药正睡着,不便打扰。太平悄悄退出来,又去找母后。

早有人将宫门口发生的事情飞速禀告武后。

原先找不到人时,武后想着只要家世略微看得过去就行,但找到人了,她又嫌弃薛家家世没落,又厌薛绍将要夺走她的女儿。

城阳公主诚然是皇帝的妹妹,但是她已经死了几年,生前又因巫蛊和执意随丈夫流放两事,惹了皇帝不快。

城阳公主去世后,两个大些的儿子娶来的妻子门第低,将太平嫁过去,与这样的妯娌并列,岂不是埋没了太平?

凡人都是“得陇望蜀”,武后又望着女儿的夫家家世显赫,叔伯兄弟列于朝堂,这样女儿出去也是脸上有颜光,手上有权势。

太平过来时,武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欣慰地看着女儿,为她感到高兴。

母女说了一会子话,太平便回到住所,满怀期望地等待明日。

李治果然在第二天召见了外甥薛绍,太平还在担忧一切如镜花水月,偷偷跑过去躲在屏风后面偷看。

果然是他。

城阳公主第一任夫婿杜荷因参与太子谋反被杀,薛绍的父亲薛瓘是太宗皇帝怀着愧疚为女儿亲自挑选的女婿,是位品貌俱佳的美男子。

薛绍自然是风姿俊逸,高标郎秀,才华出众,李治考较了一一般,兼之又是自己的亲外甥,喜之不尽,心里早就应允了这门婚事。

李治回头看了眼屏风后,然后对薛绍道:“你既然有才,当为国分忧,就去右卫亲府做事吧。”

薛绍忙谢恩:“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心尽力,不负陛下所望。”

李治挥退薛绍后,又命人擢他为游击将军,然后对着屏风笑道:“这下你高兴了?”

太平从屏风后跑出来,扶着李治坐下,笑道:“我才不愿嫁他呢。”

李治了然地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是薛绍的娘舅,他父母不在了,我为他做主。你不愿意嫁,我就给他赐婚,另择佳妇。”

“阿耶!”太平扯着李治的袖子不满地叫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阿耶这就下旨,为你赐婚。”李治笑着抚摸太平的头发笑道。

太平看着阿耶蜡黄的脸,突然怅然道:“阿耶,我想要一直陪着你。”

李治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孩子气话,你总要长大。你的几位兄长,自有他们的去处,我不操心他们。诸儿女中,我唯独担忧你,总要看着你成家才好。”

李治的身体羸弱,疾病缠身,只怕不能长久,他想看着女儿出嫁。兄长再好,又怎能及得上阿耶?

太平道:“我就要一直陪着阿耶。”

李治拍拍她的手,笑道:“天子嫁女,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有两三年,任天王老子也娶不走我的宝贝女儿。”

太平脸上一片绯红,羞道:“我走了,我和阿耶说正经的话,阿耶却笑话我。”说罢,就逃也似的跑了。

李治命人请来武后,商议太平的婚事。诸事皆好,只是武后心里嫌弃上头两位兄长妻子的门第太低,不配当太平的妯娌,不过这事也被人劝阻了。

李治下了赐婚的圣旨,太平与薛绍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婚礼在有条不紊地筹备中,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李贤因谋反被废,武后三子李显被立为太子。

太平被保护得很好,连台风尾都没扫到,出了门,只看见满地狼藉,凭此揣度这场斗争的刀光剑影。

诸兄弟中,太子弘仁善,对弟妹最是慈和,太平喜欢这位兄长,可惜他早逝。最小的八兄与她相处时间最长,七兄性格温厚,自己与两人的关系也好。相比之下,她与六兄的关系不如其他三人亲厚。

废太子贤被流放去了巴州,前朝后宫都恢复了平静。但她隐约感到阿耶和母后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对此,太平无能为力。

太平经常借着薛绍当值的间隙找他见面说话。这日,薛绍在同僚的揶揄下,朝凉亭中久候的少女走去。

薛绍笑道:“臣见过公主。”

太平哼笑一声,抬手让他坐下,道:“天热,你怎么也跟他们一起巡逻?”

薛绍道:“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也是……”他抬头笑吟吟看着太平,继续道:“为圣人和天后分忧,为公主分忧。”

太平笑道:“我白担心你了。我听说你家嫌弃我是公主,你莫不是也嫌弃我?”

薛瓘和城阳公主去世时,薛绍刚十一岁,是长兄薛顗将他养大成人,长兄如父。

大唐驸马不好当,要替公主顶祸,说不定还会被迁怒杀掉。薛顗是见过这些事的,自然不愿意小弟娶公主,但是圣旨已下,他只能为弟弟日夜忧心。

薛绍笑说:“承蒙公主不弃下降,薛家门楣生辉。我与公主……脾性相投,平生愿得公主一人。”

太平道:“哼,这次原谅你了。唉,最近宫里乱糟糟的,住得也不安心。”

新旧太子废立,都是她的兄长,不好偏好,更不能绝情。太平只好先绕着七兄走。

薛绍道:“公主若是嫌烦,不如出宫转转。”

太平意动,但是想了想,道:“罢了,多事之秋,一动不如一静,宫中虽然烦闷,但也太平。”

宫中有阿耶和母后在,没有人敢将手伸到太平身上,但出了宫就不一样了。

这对未婚夫妻说了一会子亲密的话,薛绍便告辞继续去巡逻。

太平脸上挂着笑顺路去探望上官婉儿,她想与婉儿分享她的快乐,同龄人中也只有婉儿会为她的快乐而快乐。

太平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发出一声怪异的布谷鸟叫声。武后停了笔,没好气道:“鬼鬼祟祟成什么样子,进来!”

太平讪笑着进来,行了礼,说:“母后,我来找婉儿说话,看她得不得闲。”

上官婉儿听了,清雅一笑,继续伏案执笔。

“不得闲,你找太子妃玩去吧。”武后不讲情面道。

“好吧。”太平怏怏地离开了,按照母后说的,去了东宫和太子妃韦莲儿说了一会子套话才回来。

晚上,上官婉儿过来和太平说话,但是太平分享喜悦的心情已经淡了,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

太平问:“婉儿,你怕不怕?我见了太子妃。”身份天翻地转,太子妃韦莲儿显然是又喜又怕。

上官婉儿一愣,想了想,摇头道:“不怕。”她从最底层爬上来,一无所有,尊荣富贵皆是天后所赐,即便收走也没什么可怕的。

太平没听懂,赞道:“你胆子真大,我不如你。”

上官婉儿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这个,而是道:“你明年就要出降,薛家远离中枢,宫里的事情大部分与你牵扯不上,日后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也好。”

太平道:“宫里的日子也清静。”上官婉儿听了,只是笑笑没说话。

上官婉儿坐了一会儿,又要回去,每次总是来去匆匆。“我还有一部分奏疏没有看。”她道。

太平强留不得,只得挥手告别,临行又命宫女给她装了燕窝人参雪蛤等滋补品。

上官婉儿推辞道:“我不缺这些,我能用天后份例的东西。”

太平伸手戳着上官婉儿的额头,笑道:“我说不清你是我阿耶的才人,还是母后的才人。”

上官婉儿理所当然道:“我当然归天后管。”

太平道:“东西给你,你就拿着,吃不完给你娘吃。”

上官婉儿这才收了,悄声叮嘱了句:“我瞧太子妃也是天之娇女,你们不远不近处着,最近一年别结什么怨。”

太子妃与太平一样也是在家中娇宠长大,姿色美艳,太子又极其爱她。太平与她脾性类似,近了只怕要生什么矛盾。

太平道:“我又不傻。”上官婉儿笑了,提着灯笼告辞离开。

随着嫁人时节临近,太平感到自己离这个家,离皇宫越来越远。

若是阿耶去了,兄长登基,她也许就像当年的姑姑新城公主或者城阳公主那样,生活在皇权的边缘。

太平不由得怅然,但是脑海中薛绍的身影,又让她燃起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只要有他,便是日子平淡些她也甘之如饴。

时光在绣嫁妆的针线间流逝,转眼就到了灯光通明的晚上。

熊熊燃烧的火炬几乎将沿路的树木烤干,太平坐在婚车里,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烛光下,她见到薛绍,自己今后的丈夫。

她不仅是大唐最富裕的公主,还是最幸福的女人,集齐了父母之爱,友人之爱,兄长之爱以及夫妻之爱。

试问这世间有谁会比她更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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