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礼堂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六月的闷热黏在每个人的后颈上。

季临坐在第一排，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他的制服熨得一丝不苟，领口却空荡荡的

警徽还没别上。台上，校长正在念优秀毕业生名单，声音拖得老长。

“……许沉舟。”

掌声响起。

季临抬头，看见那个高挑的身影从侧幕走出。

许沉舟的制服比所有人都挺括，步伐沉稳得像是在丈量地面。

阳光透过彩窗落在他肩上，银色的肩章折射出冷冽的光。

优秀毕业生代表要为下一届学员佩戴警徽。季临盯着许沉舟骨节分明的手，心想这人的指甲居然也修得这么整齐。

“下面请许沉舟同学为季临同学佩戴警徽。”

季临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使得周围响起几声轻笑。

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舞台，在许沉舟面前站定，嘴角挂着那副惯常的痞笑。

“站好。”

许沉舟低声说。

他的手指碰到季临的颈侧，微凉的触感让季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警徽的别针穿过衣领时，季临闻到了许沉舟手腕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气。

“别动”

许沉舟突然说道。

季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指别针可能会扎到皮肤，所以让他别动。

“学长要是手抖，我可以自己来。”

许沉舟没接话，只是把警徽端正地别好，指腹不经意擦过季临的锁骨。

季临突然希望这场仪式能再长一点。

“记住这枚警徽的意义。”

许沉舟退后半步，声音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语调。

季临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台下传来几声起哄的口哨。

“我会记住的。”季临盯着许沉舟的眼睛，

“永远。”

许沉舟皱了皱眉，却没挣开。

季临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自己掌心里跳得飞快。

典礼结束后，季临在更衣室门口堵住了许沉舟。

“学长，合影？”

他晃了晃手机。

许沉舟正在摘肩章，头也不抬

“不合规矩。”

“就一张。”季临凑近，警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看，你亲手别的，多有纪念意义。”

许沉舟终于抬头看他。

季临发现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某种隐秘的记号。

快门声响起时，许沉舟的表情还是绷着的，但季临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照片里，两枚一模一样的警徽挨得极近，银光交错。

深夜的警校操场空无一人。

季临躺在草坪上，警徽在指尖转来转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许沉舟的脚步声太特别了，像是永远在用脚跟丈量世界。

“违反宵禁。”

许沉舟站在他头顶方向，逆着月光像个剪影。

季临把警徽举高，让它挡住月亮：“学长不也没睡？”

许沉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在他身边坐下。

季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毕业什么打算？”许沉舟问。

“缉毒。”季临想都没想，

“你呢？”

“一样。”

他们肩并肩看着星星，谁都没提明天许沉舟就要离校的事。

季临的警徽在草地上闪着微光，像是一小片掉落的月亮。

凌晨三点，季临被敲门声惊醒。

门外站着许沉舟和两个陌生男人。

“穿上衣服。”许沉舟说，“有人要见我们。”

季临揉着眼睛，走到会议室。

里坐着三个陌生面孔。

许沉舟认出其中一位是禁毒局的陈副局长，但另外两人却没有任何介绍。

"许沉舟，季临。"校长关上门。

"这二位被选中参与'启明星计划'。"

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一张狰狞的面孔："青龙帮新任龙头，吴天雄。"

许沉舟的背脊下意识绷直。

这个盘踞东南沿海的贩毒集团，上个月刚制造了震惊全国的缉毒警遇害案。

"我们需要新鲜面孔打入内部。"陈副局长看向季临。

“为什么是我们？”季临问。

陈副局长笑了：“许沉舟够冷静。”

许沉舟的侧脸在台灯下像尊雕像。

季临突然想起白天他给自己戴警徽时，手指微微发抖的样子。

可真冷静。

"而你够疯，并且…有种特殊气质…"

季临歪着头笑了

"因为我看起来像个混混？"

没人否认。

许沉舟注意到灰西装的男人正在本子上记录什么，笔尖在"季临"这个名字上画了个醒目的星号。

"你们将放弃正式警员身份。"另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人开口，"以社会人员身份潜入，期限不定。"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许沉舟看向季临，后者正用指尖旋转着那枚警徽，银光在他指间流转。

"我接受。"许沉舟说。

"我也是。"季临几乎是同时回应。

校长递来两份文件。

许沉舟刚要签字，却被季临按住手腕："学长，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中有人回不来，警徽归谁保管？"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陈副局长突然笑了："这就是选你们的原因。"

走出会议室时，季临突然拽住许沉舟的手腕。

"学长，你知道警徽背面刻着什么吗？"

许沉舟皱眉抽回手："警号。"

"还有指纹。"季临的拇指擦过自己的食指，"授徽人的指纹会永远留在上面。"

许沉舟在走廊拐角堵住季临。

"你刚才什么意思？"

季临靠在窗边，雨水在他身后形成模糊的帷幕。

他解开领口，露出警徽背面："看到这个编号了吗？SC-0615。你的名字缩写和今天的日期。"他的指尖抚过那串数字。

"它会提醒我，是谁把我送上这条路的。"

许沉舟夺过警徽，在金属背面确实摸到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凹痕。

那是他别徽章时无意留下的指纹。

"这只是个任务。"许沉舟硬邦邦地说。

季临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畔："那为什么你的心跳这么快，学长？"

当晚，许沉舟在宿舍整理行李时，从外套口袋里摸到一个陌生的金属物件--季临的警徽。背面除了编号，还多了一行新鲜刻下的小字。

"我的命在你手里"。

窗外，暴雨仍在继续。

许沉舟握紧那枚警徽，金属边缘深深陷入掌心。

远处的训练场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雨中奔跑，脚步踏碎无数水洼的倒影。

“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警察了。”

季临低头看向胸前的警徽。晨光中，它黯淡得像块普通的金属。

三天后，许沉舟的档案被秘密封存。

同一天，警校公告栏贴出处分通知：季临因斗殴致人重伤，予以开除。

季临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时，回头望了一眼。

许沉舟的宿舍窗户空荡荡的，窗帘在风里飘得像面白旗。

他摸了摸胸前的警徽。

现在它是唯一的身份证明了。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窗降下。

“上车吧，小子。”司机咧嘴一笑，“带你去见见真实的世界。”

季临最后看了一眼警校大门，转身时已经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警徽在他衣领上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